“大尉，前方来的文件。”勤务兵恭敬地递过文件，敬礼毕后便迈着正步离去了。走出营门后他如弓弦一样紧绷的背脊断了般地松驰下来。
持着长枪的宪兵押运来一批军用物资，此刻刚卸完了东西。
他心想：但愿是不是豌豆罐头。或许是“铜豌豆”哩。他大笑着向最靠近营房的那个厨房走去。
那个炊事兵当时正撅着屁股，把头扎在灶里吹火呢。勤务兵一掌拍在他肥硕的屁股上。“嘿，伙计！来送圣诞礼物吗？”
“噢！婊子养的，差点把你他妈的圣诞老人推进壁炉里了。”那个炊事兵像是把自己从灶膛里拔出来似的。
“哈。那些制服都送来了什么好吃的？”
“屁咧。”炊事兵揩了一把脸，一边撬豌豆罐头一边发牢骚。“送来了一批子弹、手榴弹，妈的还有从死人尸体上拔下来的烂皮带，臭皮鞋……”
“可真是份好圣诞礼物！”勤务兵坐在炉膛前烤着他的手。
“怎么不让那些将军、大尉、中尉尝尝这些豌豆！”
“兄弟，你在这样说下去大尉要叫你嚼臭皮鞋咯！”勤务兵的身体渐渐的温暖起来，脸上重又泛起油腻的红光，语气也诙谐愉快了起来。
那炊事兵显然仍有满腹的怨气“妈的，大尉的狗都吃得……”
“得，得，得。您不知道大尉的英明咧，我们再吃两个月的豌豆放得屁都能炸退德国佬咯。”
“哼，再吃两个月！除非豌豆愿意在这冷死人的天气里做爱。”
“哈哈哈哈哈……”勤务兵忽然不笑了，炉膛里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光焰越动，仿佛在不息的侵蚀着他的脸。“那老子要第一个吃了大尉的那条狗。”
“拿把柴刀去敲死它得了。”炊事兵咕哝着附和道。
“然后你去舔大尉的脚？换牛奶喝？换腊肉干嚼？哈哈！嫉妒啊！嫉妒！嫉妒连畜生都戕害！”勤务兵忽然激动地提高了音调，并且站了起来。
“婊子养的！等着向大尉卖屁股……”炊事兵骂声未绝，勤务兵已经吹着口哨悠然地走出了厨房。炊事兵未发现勤务兵顺手抓走了一把豌豆。
那匹瘦得肋骨像能戳死它自己的的棕马，正低头嗅着冬雪里的枯丛。勤务兵心疼地捋着马鬃：“噢，兄弟别找了。那儿哪有什么吃的呀。不如蹲在大尉的马桶前面，看看他能不能屙出肉来咧。”
棕马不解地抬头看它，映着雪峰的眼里，仿佛有哀愁。勤务兵把抓着豌豆的手放到它的嘴边，那匹马吃完了不多的豌豆，尚且温柔不舍地舔舐着它的手心。“老伙计！你饿得要把我的手也吃了吗？再饿下去我可要把你吃啦！”
马咴咴地喷着热气，“噢，你不相信我会吃你？真他妈傻！这就是军队啊！俗话说的好，将军吃肉，大尉拉屎。现在还有一句，士兵吃屎。呵呵呵呵……这就是军队啊……”
“这就是军队啊……”勤务兵的声音像是徘徊在茫茫的雪原，又像是越过雪峰后飘向了南方。
那个一星期前他们所撤离的地方。
“瞎了眼的奥丁啊，我诅咒你！”
一只鹰稳稳的在天空划过，好像飞过了一块黑纸片。
当晚勤务兵做了个噩梦，他梦见那些大帽檐上别着金鹰徽的兵，向雪崩一样的涌进营地。老鹰们啄去了两只乌鸦的眼睛，并且分食了它们。他总觉得，晚上看见的那只鹰像是个不详的预兆。
大尉烦躁地来回掰着曲别针。然后抓起了放在桌上的牛肉三明治像是发泄愤怒般咬碎面包。那些和他过不去的牛肉筋咯吱咯吱地响着。他支着掰直了的曲别针去挑牙缝里的肉筋，急躁地戳伤了牙龈。
大尉把那根沾着他血的曲别针别回到了那一沓纸上。把手伸进右胸口的口袋里，攥出一枚金鹰徽。
又过去了两周啊，躺在稻草堆上失眠的炊事兵又翻了一个身。他盘算着，希望早点开战。到了春天尸体容易腐烂，那些一扭一扭的蛆虫怪恶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