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内的香燃尽了，夜也深了。换了身未染香气的新衣衫，至白凤，抱起熟睡的小团子，上了马车。）
（她睡的安稳，加之睡前一碗安神汤，此刻只怕是雷也惊不醒她。）
（公主府的车轿安安静静，不引人注意的，驶向顾府。）

【顾乐荷】
（打更人甫打过更，‘铛铛铛’的三声莫名的吓醒了我。侧卧于榻，望眼前黑漆一片，思索着是否起来喝杯水接着睡。般若于此刻从外而入，带来一丝寒气。）
‘怎么了？’
（她俨然未料到我醒着，吃了一惊，快步走来，道镇国公主带着大姑娘来了。）
‘这么晚？——有什么急事吗？’
（眉蹙起。自打明钰嫁来顾氏后，循规守矩，端的是知书达理的温婉模样。如今深夜来访，不似她一贯作风。）
（般若点上一边烛，屋内顿时亮起一片昏黄。昏黄之中，我见她摇了摇头。）
（披上一件外衣，向外迎去。）
‘民女顾氏，问镇国公主安。’

（自马车而下时，东珠有心要替我接过团子，但我躲开了。这大抵是我第一次抱她这么久，也是最后一次，所以不想予给旁人。）
（顾乐荷远远的来了，还带着几分慌乱。也是了，这样的深夜——）
‘姑姑不必多礼，论起来是我冒失。’
（面上含笑，同她客套。）
（团子是顾氏的女儿，又不似绮煜那般有心思，所以归还顾氏想来是最好的选择。何况这么多年相处，冷眼看下来，顾乐荷虽瞧着是嬉笑怒骂皆随心的人，但实则心思细腻缜密。往后将团子交给她，我也是放心的。）
‘我今次深夜前来，实是有要事相求姑姑。’

（彼年于坤宁殿前偶遇时，未曾想过当日明艳的小公主会成为顾氏妇。想来这亦能称一句‘缘’。但总是觉着怪怪的——不是什么好兆头。收回纷乱的思绪，看及眼下夜深露重，她又怀抱一女，想是吃不住这寒气，便请其二人入内之后，方道。）
‘公主有何事？还需上用‘求’？’（记忆里上一回听到镇国公主求人，是求小九为她做主，叫她出降宪宗。心里默默地盘算一遍，又低头看看她怀中的孩子，忽有一分预感，但仍旧摸不准。）

（屋内燃着烛火，大约晃到了团子的眼，她皱了皱眉，吧唧吧唧嘴，又往我怀里靠了靠，显出一派不怕人的娇憨。将她搂的愈发紧了些，复又松开，向顾乐荷扯出一抹苦涩笑意，以此显出我的不舍及无措。）
‘我想往后，叫姑姑抚育漪蔷。’
（我是来托孤的。）
（虽则顾宪宗尚在，但我知晓自己的身体——那朱砂燃了这样久，心悸、梦魇，也该到时辰了。何况，我也等不及要把事情都解决完，去寻常煜了。）
‘往日漪蔷有宪宗带，尚能囫囵。只如今她渐大了，总不好叫她再与父亲一道儿处——我想着家中女子，唯有姑姑细腻耐心，所以这才起了偷懒的心，想叫姑姑往后养育漪蔷，也好叫她多向您学些为人处世之道。’

【顾乐荷】
（明钰膝下双生女分养，漪蔷为长，多时随宪宗一道；绮煜为幼，大多伴明钰一同。目光落于她怀中熟睡漪蔷的面，总觉得这事儿突兀而怪异。人终归希望得到最好的，但若论养育孩子，哪怕旁人再好，也比不过亲母更好。何况明钰若要将漪蔷交托与我，实在不必深夜前来……）
‘我当是什么急事——若是这事儿，公主何不等明日再说？这会儿天寒露重，公主若是过了寒气病了，该让民女如何向皇后娘娘交代？’
（弯了眉眼，更透出几分身为长辈的关切担忧。）

（明日——团子醒时，只怕又有一堆问题要问，那时是否舍得，又是另一桩事。而无论舍得与否，她都不能在我身边。反正狠心母亲做了并非一次了，再多一次也无妨。恨我总是比爱我要温柔的。）
‘明日要与宪宗远游。’
（抬起眸来，弯了眉眼。）
‘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回不来了。）

【顾乐荷】
（唇一抿，若说抚养漪蔷，我自然无甚意见——毕竟她姓了顾不是？但明钰实在叫我疑心，总觉得这是个坑。）
‘这样呀……’（慢慢的笑开。）‘原来你们两个是要躲懒——’
（看她怀中的孩子一眼，感觉这个小麻烦是甩不掉了。）
‘那绮煜呢？’

（抱着团子的手有些酸，慢慢的换一个姿势，又顺势抬手将碎发撩起，别于耳后。）
‘母后与皇贵妃皆甚疼绮煜，已得了父皇的允，叫她在宫中住上一段时日。’
（说着垂下眸去，伸手轻轻抚过漪蔷的面，她的肤真嫩，又软，像是粉团儿。）
（抬起眸来，将她交予顾乐荷。）
‘劳烦您。’

【顾乐荷】
（她怀抱着漪蔷，就像捧着一件珍宝。那是我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明钰的脸上瞧见不舍。）
（我抬起手，从她怀中接过尚在熟睡，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孩子。）
‘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