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花道觉得自己眼花了,于是又看了一次手机,发现署名依旧是“流川枫”。
“小枫哥哥——”
他猛然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他喊面前那个穿红袍的男人“小枫哥哥”,而那个男人最终牵着一个女人走了。
“小枫,小枫,小枫…哥哥?”花道喃喃自语。
难道梦中的那个人,就是流川枫?!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连梦里人的脸都没看清,怎么就能确定是他呢?
而且就一顿叉烧饭也不能说明什么嘛!
花道挠头,决定把这事先放到一边,现在当务之急是谢谢人家。
“好吃,谢谢您。”流川打开手机的时候看到了这句话,心上不是个滋味儿。
他第一次在办公室见到花道的时候,就觉得他和梦境中的人是一样的,除了性格。而花道对人那种尊敬而有礼的态度,反而他无所适从。
明明梦里的他是一个调皮的小男孩,无拘无束,而现实中的他是一个小心谨慎却又带点温情的男人。这种反差,流川并不能接受。
和花道的怀疑不一样,他是极其确定的。
小时候流川得过一场病,当时父母带着他辗转于各大医院,却没人能治得好。因为母亲信佛,所以一咬牙带他去了寺庙许愿,谁知却被一个沙弥拦住了去路。
他看了一眼病殃殃的流川,肯定地对他母亲说:“这孩子的病不用治,只是间歇性发作罢了,成年之后自会痊愈,不过……”
“不过什么?”母亲焦急地问。
“若是这孩子遇到了命中注定的人,不论男女,夫人您必须全盘接受,否则将有大祸来临。”沙弥说完便走了。
流川虽然被抱在怀里,那时候也有五岁大了,沙弥的话自然也听了进去。
老天爷并没有给流川太多的累赘和羁绊:他母亲身子弱,在他病好后的第三年去世了。有人说是流川克死了自己的母亲,八岁的他听到这话就把那人给打了出去;但也因为这句话,他父亲看见他便觉得格外不舒服。所以在他十岁那年,父亲把他带到了老家的一处宅院,从此再也没出现。
流川被保姆带大之后考上了大学,说是带其实就是有个人看着。久而久之他变得不爱说话,但能力极强。因为外表英俊,深得姑娘们的欢心。到现在流川毕业的大学里还流传着“流川枫亲卫队”的故事。
他第一个应聘的公司就是现在就职的三丸商事。因为这家公司是销售界的顶尖企业,所以应聘的人格外多。那一年,流川过五关斩六将,最终被录取。
实习期间他就已经拿下了最大钢铁企业的合作单,这是他一个人跟单跟了快半年的成果。谁知那时候三丸董事会的人的一个亲戚想要霸占他这一单,打算在他递交合同之前偷出来写上自己的名字。最终被流川发现并狠狠教训了那个家伙,因为此理事已经被查出贪污公司财产的嫌疑,所以那家伙自然也被赶了出去。
因为这件事,流川名声大噪,公司为了嘉奖他直接把他提上了系长的位置,那时候他实习才半年。
三丸商事的实习期是一年,而且到最后被刷下来的人还是很多,所以流川这种情况堪称奇迹。
就这样三年之后,流川升到了部长的位置。理事会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但没有一个人不服流川的。他确实有能力,平日也不言不语,却总能签下一些大单;为人虽然看起来死板,却一直善待部下,很多琐事也亲力亲为,所以他在三丸的地位一直很稳定。
在他刚升上部长的第一天,小时候他见过的沙弥找到了他住的地方。流川给他拜茶,沙弥见状哈哈大笑:
“我是来庆祝公子要遇到吉人的。”
“吉人?”
“还记得我对你母亲说过,你若是遇到命中注定的人,连她也奈何不得吗?”沙弥喝了口茶,缓缓说道。
“记得,只可惜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了。”流川看着外面的月亮,面色悲伤。
“公子莫慌,你母亲的病是命数,不是你克死的。”沙弥说到这儿不再发笑,转而用一种严肃的口吻说道,“但下面要说的这个'吉人',却是公子要用后半生去'换'来的。”
“用后半生?换?”流川听到这话之后感觉很奇怪。
“对。后半生,是指公子从现在开始的人生;换,是因为这个人用自己的东西换过另一样东西,现在需要公子帮他换回来。”
“他换过的东西为何要我换回来?”
“因为一个字。”沙弥用茶水在桌上写了个“情”字。
“这……”流川感觉自己有点懵。
“他要来到公子身边之前,公子的梦境会发生变化,至于何种变化…公子还是自己感受吧。”沙弥说着站起身准备走,却被流川叫住:
“她长得什么样?”
“这个公子以后自会知道。”
“我是欠过她什么吗?”
“大概吧,准确说是欠过他一个位置。”
“位置?”流川有些不解。
“是。”沙弥说完就消失不见了。
“位置吗?”流川细细推敲着沙弥说的话,发现实在想不通后便打算休息了。
一夜无梦。
“什么会梦见她,根本就没有,难道当年的沙弥也和现在的假和尚一样只会招摇撞骗吗?”
在花道来公司之前的一个月,流川突然做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梦:
他发现自己走在一个花园里,亭台楼榭,假山流水,甚是惬意。于是继续往前走,发现一块草坪上一个男孩子趴在那儿正在画画。
他的头发是鲜艳的红色,眼珠子漆黑漆黑,大眼睛按在小麦色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和谐。而他手中的小毛笔就像有了灵性似的,不一会儿就在宣纸上画出了一朵花。
男孩满意地抿起嘴角,把头随意地一抬,看到自己的时候眼睛里渐渐涌出笑意,喊出一声:“小枫哥哥!”
流川只觉得心上一暖,他打量了一下自己,也不过是八九岁的模样,面前的男孩似乎比他还小。于是他慢慢地蹲下来,指了指他画的花:“这是什么花呀?”
“这是迎春花呀,小枫哥哥昨天要花道画的,我不会画就去问爹了。”男孩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又显得很得意。
原来他叫“花道”啊,流川暗暗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好厉害。”流川听见他这么说,认真地拿起那张纸,“花道可真厉害,竟然能画出这样的花。”
“嘿嘿,我厉害吧。”男孩子听完夸奖笑得更开心。
第一个梦就这样戛然而止了。而此后的一个多月,他几乎天天都能梦见红发男孩。他总是有法子给自己画画,给自己带糖,甚至喂自己吃。
他叫樱木花道,是流川家画师的儿子,爱吃拉面和叉烧饭。
而自己就是这个流川家的二少爷,上面还有一个大哥。
流川本以为这个梦里会有什么大小姐出现,谁知一直到他不再梦见那个男孩之前,他都没在梦里见过什么让他印象深刻的女子。
所以说,命中注定的人,就是这个到后来已经十五岁的少年吗?
流川知道自己不是同性恋,却发现自己在梦里已经迷恋上这个红头发的男孩。
明明身份比自己低,却总能毫无顾忌地在自己面前开心地笑。自己生气的时候,他会陪着自己去骂那些坏蛋。有时候自己求着他画画,明明是自己提出很无理的要求,他总是笑着第二天拿出一幅让自己爱不释手的画。
梦境一直持续到自己生日那天。
那天流川家举办了盛大的仪式,当天在场的还有其他大户人家的小姐。
流川十六岁了。
他被母亲带着敬了一圈酒之后,偷偷地溜到后门跑了出去。穿过假山和小树林,远远的他就看到了趴在地上画画的花道。
“花道!”流川高兴地喊了一声。
“小枫哥哥!”趴在那儿画画的孩子抬头看着他,声音里都是惊喜。
他是画师的儿子,地位和那些小姐们什么比起来简直卑微到了土里。
但是这又有什么呢,他有他的小枫哥哥就够了。
“画什么呢?”流川趴到他身边,看着他涂涂抹抹好久后问他。
“长命锁。”花道嘟囔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过。
“送我的?”流川明知道是给他的,却还逗着他。
“嗯。”花道画完,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然后小心地双手递过去,“流川大人,这是小人的一片心意,还请您收下。”
“什么小人,都十五岁了已经是大人了!”流川一边说着,一边学着他的样子接过去,放下画后又削了一下他的鼻尖,“听说长命锁要有一对才能保平安呢,你只画了一个,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等小枫哥哥娶了新娘子之后再画也不迟啊。”花道嘟嘟囔囔的,一副“我就是这样”的无辜表情。
娶妻?流川愣了愣,反应过来的时发现花道已经开始收拾起笔墨了,他赶忙抓住那人空着的一只手死命地拽着。看着花道疑惑的脸,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炸了。
“我不娶妻!我娶你!”
“啊?”花道吓得手上的画笔画纸撒了一地,随即用手捂住流川的嘴左右看看,“哥哥别胡说,小心被人听到啊。”
“我不管,我说要娶你就娶你。你以后就做我的夫人,每天给我画画。我要你画好多好多长命锁,这样我们就能永远被锁在一起了。”
有时候甜言蜜语还不如一个长命锁来得容易得人心。
花道的表情从原来的震惊,到变得通红,再到满脸欣喜,都被流川看在眼里。他把人拉到怀里,抬起他的下巴把唇印了上去。
虽然他才十六岁,但好像已经和花道在一起了好多年。一开始还只是小心地蹭着,不一会儿他就撬开了怀中人的唇,和他的舌头纠缠在一起。
只道是:不是时辰未到,只怪时光太妙;若长命锁在怀,一切皆是最好。
流川的梦就到这儿戛然而止了,此后的几天他再也没梦见过那个红发男孩。
而那几天他居然开始魂不守舍,虽然工作依旧仅仅有条,但总觉得心上少了一块什么似的,搁着难受。
然后,那个叫樱木花道的男子就来到了三丸,成为了市场部的新人。
他的一切都和梦里的人一模一样,除了性格和表情。
为了证明“他就是花道”的猜想,流川让秘书藤木给花道买了一份叉烧饭放在他桌上。
他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看看是不是那个人。
当他和森田一起回来的时候,发现了花道桌上空着的饭盒,顿时放下心来。因为花道还在实习期,电话号码没有登载在公司黄页上,他就借故要了花道的电话号码。
他是有想过用公事公办的口气去发信息的,但最后还是敌不过自己内心仅有的温柔,发了一条在自己看起来甚至有些暧昧的信息。
得到的回复是公事公办的回复,流川感觉自己自作多情了,但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他不知道,自己的短信已经让花道想起了那个梦境,想起了他的“小枫哥哥”。
流川站起身,透过落地窗看着东京的夜景,手渐渐捏成了拳头。
“花道,我不知道我亏欠过你什么,但是我一定会补偿你。”
“而补偿的代价就是我的后半生,不知道够不够?”
“我说过我不娶妻,我娶你,现在就让我让它真正实现,你说可以吗?”
没有人回答,只有窗外的霓虹灯还在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