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星孤
当一切结束后,佳德中学的旧址,只剩下遗迹。那月下的灯火阑珊;长廊尽头的倩影;梧桐叶上的题诗;雨幕中的回头;黑板角落的粉笔灰;凄凉的大部分无名之墓,那些繁华的;寂寞的;快乐的;无助的;痛苦的;羡慕的;希望的;幸运的;桀骜的;自由的;限制的;青春的……都没了。这里,成了一座博物馆,让后人通过像纸一样薄的液晶屏,涉猎这段往事。他们看见的,只是一些人微笑的照片,一本本厚重的所谓的“公正公开”的读物和一段段被修改了无数次的视频。透过层层的高楼大厦,学生们一次次的刷题;一次次地背单词;那每一个疑惑的眼神;每一个欣喜的咧嘴;每一个诚恳的招手;甚至每一个不经意间的抬头都被无情的隐藏了。
作为奖励,政府给幸存者们一笔大笔的资金,大家不要了,真正的英雄已经离开,要这奖金干什么呢?政府又要开始保护学校,大家也不要了,该保护的时候不保护,现在人去楼空、人走茶凉,有什么用呢?大家满脑子都是殷炽、江子枫、土屋宏明、陈冉冉等人,没人在意这形式化的“礼物”。
我们宁愿肉体孤独,也不愿心灵孤独。
烁星回到现实中,她拉起郭泫云的手:“只有我们了。”
这时,一个男子走过来,烁星一下子认出了他,是王昱珩。“老师……”她扑过去,摔倒在王昱珩的面前,“您要的,您不要的,都没了!”
王昱珩怔了一下,瞳孔急速放大,手抖了抖,蛋糕“哗”一下摔在地上,包装盒碎成了几块,露出了鲜艳的奶油。
故园虽在,红尘沧桑,仅仅一年,这个世界飞速地变化着,已经不可辨认了。王昱珩回来时,感觉自己到的是一个墓地,而不是他曾经工作了十几二十年的学校。他,孤独地,面对这黑暗的世界。
他原以为,只要江子枫和殷炽他们在,他就不会孤独,可是,他错了,错的一塌糊涂。
王昱珩回到教学楼。一年过去,校园里的樟树黄了又绿了,树叶随着风,在操场上日夜不停地窸窸窣窣地抖动,饱满的叶片碎小又富有生命力,透过耀眼的阳光,折射出昔日年少的无忧无虑。金灿灿的阳光透过抖动的窗帘迅速变换着形状,洒落在写满草稿和笑话的桌子上。知了在这最后的秋老虎仍然抱怨着燥热的天气,白色的校服随着试卷和答案在风中鼓动,在阳光下映出一片明暗,让人觉得似乎是校服和纸张在发光。抽屉里,还保留着一张张纸条,风一吹,落在地板上,风一大,便满地都是。讲台上,走廊边,早已没有那一个个高大的身影,唯有那依稀可闻的朗朗的读书声才能送走一批又一批高洁的奉献者的离去。黑板上的习题和板书还没被擦去,今天的值日生还没回来打扫卫生,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图书角,原本满是图书的书架上只留下几张书籍的残骸,歪歪扭扭的桌椅下的那些纸团,似乎还写着上次测试的答案和反思检讨。
他叹了一口气,走出了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回到墓边。他靠在墓头,痛哭流涕。李烁星和郭泫云想冲上去劝阻,可被王昱珩拦住了。是的,她们说不了什么,也不能说什么。
夕阳西下,在平静的两界河上铺出一片金色的地毯,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时代的结束,标志着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李烁星看了一眼那个白衣少年,她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既是“林永彬”,也是“林彬岸”,更是最强大脑的首领。在每一个世界,每一次轮回,我们都有不同的身份。
那个白衣少年久久地伫立在大地上,凝视着面前的墓地,一动不动,像一棵大白杨。他不过才15岁,可他的一举一动,都让人觉得他已经到不惑之年了。不管以前的大半辈子怎么过的,现在,他已经得到新生了。王昱珩从他身边走过,他连看都没看王昱珩一眼。在这里,他已经忘掉了一切,除了自己的朋友和学生,可却找不到他们。也许,他身处之地,就是他朋友和爱徒的栖身之所。
他的耳边又回荡起殷炽和江子枫的声音:“真正的数学,是凌驾于现实之上的,数学世界的真理,本身就是来自于一种超凡脱俗的境界,不被凡尘的喧嚣所污染。数学的本质,是自由的,她抛去了尘世的外衣,成为科学的皇后,只有自由的、干净的、高洁的、理性的、能洞察万物的内心,才能接触她。”
“我一定能把7班管好。”
果然,“自律者自由”。
他听见一声深深的叹息,来自天穹之上,来自黄泉之下,来自天地之间,其实就来自他的心里。
最强大脑,我希望你们在另一个世界相遇。
ETO们,我希望你们回到现实。
自由教徒,我希望你们永远解散。
暮色悄悄降临校园,婆娑的树影遮住了那两块岁月凝结成的碑,一片繁星升起,洒落夜空,虚虚的,淡淡的,若有若无。李烁星突然又一次觉得,佳德的每个地方都是一幅幅浓烈的欧洲油画,没有空白,我们穿梭在油画中,在画中的记忆像不属于自己的,而是像一片轻盈的羽毛,从远方飘到自己的脑海里,日常上课老师的西装革履;校本班的琴棋书画;操场上的生龙活虎......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但又是那么真实,就像樟树下的一场梦,让人不由自主的多看一眼。这一切,都在宁静和和平中流淌。
校园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回荡起了凄楚的小提琴声,这琴声,从夜空中走来,像繁星烁烁;像圣火炽炽;像枫叶红红;像树林彬彬;像泪水澈澈;像雄鹰勇勇;像水滴点点;像旗帜冉冉;像樟树苍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