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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直门内·花枝胡同】--宣郡王(爱新觉罗豫修)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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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曰,
十二子豫修,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枉顾孝悌,今着其圈禁于花枝胡同, 钦哉。
绍泰三十六年五月


1楼2017-01-12 23:32回复
    (来花枝胡同的第四个冬天,年关将至,皑雪压城。)


    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7-01-18 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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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咚”一声,老旧的门板敞开条缝隙,天光就肆无忌惮漏进屋来,迎头撞上乌蒙蒙的炭烟,雾气一冲而盈,拥挤着埋进了外头呼啸的老北风里。
      我把手揣进厚重的棉褂袖口,抬头看了眼漫天大雪,踱几步,出到廊下来。我这身袄子,还是前年冬天裁的,已不那么暖和。每年秋节一至,黄鹦儿就要取去缝补。能在这地头寻来些旧棉花,她一向很有办法。
      花枝胡同,是北京城的另一处洞天,这里常年闭塞,门口日夜有轮班的值守。我来了多久,他们便来了多久。大抵只有肋下生翅的飞鸟蚊虫,能越过这高墙,挣出这座钦赐的天牢。
      真要说,此处也谈不上炼狱,没有诸般酷刑,甚至连一副枷锁也不备。这是我一身龙血凤髓所获的破格“优待”,平头百姓享不来的福。我时常怀疑,老祖宗是受了什么样儿的启发,才想的这法子。反正绝不会是出于善意。
      ——能消磨人的,孤独算一个。仁慈未必不能杀人。
      我像往常一样,散步到南面的偏门儿。有人远远瞧见了,不慌不慢得过来打千儿请安,我前头的路就被他隔断了。
      像这事儿司空见惯,倒不以为杵。我瞅了眼门上新粘的春联儿,忽然一阵迷糊,问他,现是绍泰三十几年了?这人不明显得愣了愣神,小声得答,今是章和元年腊月二十九,明儿个,就是章和二年了。
      我并没看他,却晓得他说话时,眼睛就盯着我的脸色,丁点儿没挪开过,既犹疑,又探寻,没准儿还有点惊慌。
      很难得得,我笑了笑,从拇指上摸下个老坑翡翠的扳指扔给他,说大过年,赏你哥几个守岁吃酒的。说罢,拔步向回。
      章和。我仰起脸,那翻沸的白鹅毛立时扑打上来,寒冷呛得人心口一窒。
      我当然没疯,我想,这墙檐外的大好江山!天留我这条命在,势必要看你一个弊绝风清的章和盛世啊。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7-01-18 1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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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夜我做了场梦。滔天的火光,从宣王府一路蹿走,整个天地都点燃了。
        烈火浓烟中,我寻不到站脚的地儿,烟熏得我的两眼酸痛流泪,我却拼了命地要睁得浑圆——为看那火光天地间,映出孤零零的一个人影。
        炽热、灼痛。连触感都格外真实。我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好像一切本不该是这个情形。是哪里出了错,挑断了一根琴弦,整个曲调都变得曲扭难听…
        这时我甚至知道,这无非是场梦,我与这类似的场景,已纠缠了四年。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7-01-18 2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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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阴湿的冬天,是积累了一年的萧索和压抑。】
          【阿余哭到后半夜,剩下的时辰不足以构成一个完整的睡眠。于是我抱着他捱到了天亮,寒冷使人在这昏沉的时空里格外清醒。】
          【往豫修的屋里行去,手里拿着一双新制的棉鞋。轻悄的推开门,将鞋放在床底下,不多看一眼便转身,垂着眸子把袖口理平展。】
          “他老是挑夜里哭。我可真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行至轩窗处,轻轻推开一道小小的口子,停在远处屋檐的一排鸟正扑楞飞开。】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7-01-19 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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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屋外的动静,我从木桶里站起,带出一身湿淋淋的寒气。
            常人卯时起、亥时息,我是彻夜也睡不熟的,往往还要早些,寅时就起身了。还有冬晨冲冷水澡这个习惯,也是早年在外驻兵时养下的,那时是条件所迫,如今都改不掉了。
            我攥条长巾,胡乱擦拭了胸前后背挂落的水珠,披了亵衣往出走。到卧房拿棉褂时,听到她这么说,回头看了一眼。
            “好端端的,是为甚麽哭?”
            诚然,我不知该怎么接她这话。我没有为人父的经历——倘或曾经有这种机会,也丧失了。看顾奶娃儿,我可一窍不通。


            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7-01-19 0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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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里屋走出来,未穿的周整,发还沾了几处湿。我走近他,慢条斯理的帮他系着领口的扣子。】
              “白日里净睡了吧,晚上就精神。”
              【我随口说了一个理所当然的理由,正如他所言的“好端端。”我们仿佛都没有在说孩子。这一句轻描淡写、简单不过,像是牢骚的话语,把他煞有介事的当成对象——一个好像只有在构想里才存在的父亲。】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7-01-19 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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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得随意,解释的顺畅,我更没往心里去,只说是白天多多逗他醒来,把觉都留到入夜去。
                我模糊地想起,黄鹦儿快临盆那会,瓜尔佳从身边抽了个人过来照应。如今却总不见那人,她自己奶着孩子,事必亲为,成日里不离手。
                另一方面,我又禁不住去想,这孩子命数不济,倘是在前几年降生,就是个裹在金绸玉缎里的阿哥。如今呢,倒像是投错了胎。
                她的手指触碰到我颈部的皮肤时,我本能得想要瑟缩,肌理紧绷了一下。却还是渐渐缓弛下来,任她施为。光线偏落下来,正贴合在她中分的发际线,将一张脸割出阴阳昏晓。我沉默,也不是逃避,是在想要怎样开口。在她转身又去抱襁褓的时候,我终于真正舒坦放松,又开了口,还是延续先头的话题。
                “也许是冷。夜里头给你加几斤炭,你那屋,座南朝北,夏天晒冬天寒,本就不能住人……”
                顿了顿,又道:“或者干脆收拾东西过这屋来,对付对付,也就一晚。”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7-01-19 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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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认真的,将每一处都理了周正,才转身把婴孩抱起。那样小的一团,我紧紧贴着胸口,好感受那一点渺小的实感。】
                  【他在本该清醒的时候睡得那样踏实,那样不谙世事,像存在着某种偏差似的沉稳的呼吸。我垂眸久久的看,虽然这一丝柔软令我感到刺痛。】
                  【没急着应前面那句话,听了后话,先是弯唇笑了,是一种对自己不屑的笑。起先以为是听晃了,微微偏过脸看他,像是确认道】
                  “甚么一晚?”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7-01-19 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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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昨儿个来人了,还没来得及同你说。”
                    不是商量,这本就是道命令,一道我不屑、却也违背不得的圣旨。我托了条凳子,面对面坐下,淡定得看着她:“要接你母子两个往宫里去,大约也就……不必回来了。”
                    我估摸着,自顾自一颔首:“就在这两天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7-01-19 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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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下,对这突如其来的郑重感到一阵不安。】
                      【他平静的说完了。毫无波澜面容和语调,像是在说旁人的事。表情一滞,本能开始抗拒去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我的脊背窜上一股寒意,手紧紧的攥着襁褓的一角,使我不那么容易轻易颤抖。】
                      【我才明白,从前,那久远的从前,一切的温情都是建立在摇摇欲坠的、虚幻堆砌的和谐之上。我的心开始好久不曾的翻涌,无数话溢到了嘴边,最终只是喉头动了动。】
                      【如何同他说呢?是问他怎么想,还是问他舍不舍得——明摆着,圣旨是不能违抗的。我也从不希求他会有愧疚,包括现在。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对话。想的越多,越觉得自己渴望的卑贱,我意外的冷静,始终不看他。】
                      【我觉得我的姿势十分的古怪荒谬,一举一动皆是错误。眼眶里蒙着一层水雾,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抬头看向别处】
                      “就是这些吗?”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7-01-19 0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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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说。
                        虽不言语,但她情绪很明显,我感觉的到。宽慰人的话,我全不会说,更不可能跟她讲,皇上是要分骨肉、抓我命脉。索性就拣了些好的话,破天荒地劝起人来。
                        “此处清苦,若逢春夏也罢,现今的天气,小孩子太难捱。你能出去也不错,好过当下。”
                        至于那道折子里请立庶福晋的话,并没有得到回讯,也就要不了了之了。她出了这道门,不是郡王福晋,连个侍妾的名分也无,加之夫主的境遇,真正是雪上加霜的尴尬。
                        我沉沉得吐出一口气,在寒冷的空气里结了团白雾。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7-01-19 0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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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再吱声了。只剩下不知何时结束的沉默。】
                          【皇帝又怎么可能是要真正的接我进宫呢。他没有点破,反而像是劝我,告诉我那字面上更好的选择。我却也明白。】
                          【我对他过于冷静的态度感到一阵孩子般的茫然的愤怒,他将情绪掩藏的毫无破绽,使我连发泄的出口都找不到。】
                          “豫修,你难道不够清楚吗?”
                          【——这是个不需要回答的问句,我像是在问自己。我终究是够不上他的,和什么身份都无关,哪怕是瓜尔佳!永远也无法与他产生分毫联系。而我,眼下这唯一的本不该有的连接,也就要失去了。】
                          “皇帝是不会让我留在宫里的。可我也回不来了,对吧?”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17-01-21 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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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回答她,不欲在此处多费唇舌。这种板上定钉的事,就如同命运一般,她迟早要想通。
                            我转身走向橱下那口陈旧的箱子,在那里摸了半天,翻了个底儿掉,终于在右上的角里掏出件布条包裹的物什。打开是一只云纹青玉佩。
                            玉这东西,得用人来养。离身久了,这块佩变得冷冰冰的,水头还很好,但没有当初那种溢彩的色泽。我把它捏在手里看,睹物思人,五味杂陈。可它现如今的价值,大抵就能换些银钱来维持生计。
                            我返回去,颇为郑重得把这物佩在孩子的脑袋上,不像样,干脆摘下来塞进襁褓,叮嘱她:“顶好是置间宅子、买亩地,去哪里都行,回老家去。”
                            旁的事我也不嘱咐她。过起日子来,由不得谁,不必此时此刻来矫情。
                            做好这一切,我的目光陡然静止,落在婴孩脸上。我这才想起除却他呱呱坠地那天,还没抱过他,犹豫了一下,我伸手接他过来。臂弯像是铁铸的,拐不过弯去,没法让他横在怀里睡,那样的姿势也很别扭。干脆一只手托着脑袋,另一只垫着尺寸长的身体。
                            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突然想起:“还不曾替他择个好字。”抬头问他娘亲,“好像听你唤他阿余?”


                            来自Android客户端20楼2017-01-21 0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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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遵循着某种隐秘的默契,还有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这是无论多少年也无法改变的事情。趁他转过身,我匆忙的拭掉眼里就快要溢出的泪,转而目光呆滞的盯着一处。好半天,他手里多了一块玉佩,我听着他郑重其事的叮嘱。】
                              【这一刻我泄气了。悲哀而绝望,好似并不来源于事情本身,是对我从前的所有过往。我颤抖的、用力的点头。】
                              【孩子被他抱去,我的手没有安放的位置,扯着衣角,形成了一个十分痛苦而又扭曲的姿势。】
                              “是。”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1楼2017-01-21 0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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