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的他
01.
正值春节，温州下了几年来的第一场雪。雪花纷飞，一触到冰冷的物体便化了。
影院屏幕上播放着最近口碑很好的爱情片，我却觉得看着没什么意思，甚至快睡着了。他坐在我身边，抱着一桶爆米花，只吃了一半，双目微阖，一动不动。我戳了戳他，没有反应，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这时候我有点儿后悔来看这部电影，二十多块的电影票，都够在快餐店吃一顿饭了。
不过，当身边熟睡的他偶入了我的视线时，这所有不愉快的念想便统统消失了。影片是否好看、食物是否好吃，这些与我何干？对我来说，只要能在他身边，哪怕只是被老师一齐叫到黑板上做题这样的巧合，我感到无比满足。
所以，当他对我说“难道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的时候，我的心砰砰直跳，仿佛坠入虚幻的梦境。
我一直以为，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路人，而他对我偶尔的关心，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的幻想。
可是他用现实行动打破了这一切：“我也喜欢你啊，我室友都说你喜欢我，我还一直以为他们是在耍我。”
“他们说得对，我……喜欢你很久了。”我的眼睛从眼眶里溢出来了。
我伸出手掐了掐自己，有点疼，好像不是梦。
他抱住了我，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泪水溃坝了。
雪一片片地落下，落到我和他的衣服上、发丝上，却没有立即融化。
韩剧里说，只要在初雪时和心爱的人一起看，就会永远幸福地在一起。
02.
爱上他是个意外。
在这之前每逢被人问起，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我都会掩饰不住兴奋地说，像我爱豆那样的，然后向对方滔滔不绝地吹嘘他的好。
这时候对方便会佯装嫌弃地说，我是问现实中的人，你爱豆又不会娶你。
我也愤懑地回应，我知道啊，就是像他一样的人嘛。
对方一听这话，便没了声，默默做别的事去了，临别还得稍一句，你这么沉迷追星，看来是不会有喜欢的人了。
后来我便遇到了他。
高一开学的第一天，他走上讲台做自我介绍。他的个子很高，有点儿瘦，腿又细又长，眼睛是单眼皮，说起话来便弯成一道弧线。
我听着他说了名字——大众化甚至有点土，母校——和我不在一个区，爱好——游戏我只玩过消消乐。
总之，他和我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过，奇怪的是，那天四十多个人的自我介绍，其中不乏妙趣横生的，我却独记住了他这一段。
而他走下讲台，经过我身边时，我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他，连那时的我自己也未曾意识到。
03.
第二天，班上建了一个班级群，还把群号写在黑板上。
我一向不爱在群里说话，但那天我却把群号抄下来了，抱着能在班级群顺势找到他的想法，毕竟现在没有QQ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放学后我立刻用手机登录了QQ，在寻人一栏找到了那个群。群里已有十几个人，群名片全部用了真实姓名，我滑动屏幕，恰好看到了他的名字，便迫不及待地点进去。
可当聊天框跳出时我又犹豫了——我该说什么？或是……他认识我吗？
我试着打了几个字，却又逐一删去。
不合适，现在无论说什么都不合适。毕竟我对他来说还只是个陌生人，突然被陌生人搭讪，很多人都会反感的吧。
如此想着，最终，我暂时只与他互加了好友。
04.
我和他的距离是一个教室。他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我坐在第一排靠门的座位。当我们坐在各自的座位上时，我若想要在视线里捕捉到他，仅仅转头是不够的。
更加不巧的是，我和他在班上都没有担任任何职务，这使得我和他说话的可能无限接近于零。于是，每一回他出入教室，便成了我和他最接近的瞬间。
每一回，当教室的门被人打开，我都会像被迅雷击中一般猛然抬头，而后看到一张陌生的脸——不是他，周而复始。这种失望与日俱增，渐渐我便不在意开门的声音了。
通过对他一段时间的暗自观察，我发现他确实是个冷漠内向的人。他常常一个人坐着，也不与人交谈，尤其是女生，更别提走出教室了，哪怕是必须走出教室的时候，他也是更多地通过后门，难怪只守着前门的我会那么失望了。
不过，我也发现他意外地喜欢玩手机。下课时，自修时，甚至课堂上的某些时候，只要我连头带身子转过去瞧他，他多半是低着头，一只手摆在课桌上，另一只在课桌下面，那里还塞着一部手机。
或许是我常常扭转身子偷看他的缘故吧，甚至只要他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我的目光便无法从他身上移开，这令我努力隐藏的春心很快便被人察觉了。
后桌的女生某日忍不住问我道：“你喜欢那个谁是吗。”语气半分怀疑，半分肯定。
我见她如此笃定，忙不迭地解释：“没有！怎么可能！我们才开学多久，你别误会我了！”许是被人看穿的紧张，我说起话来有些语无伦次。
“那是我误会了，不好意思啊。”她立即否定了先前的话，不再追问，这反而使我感到不安。
旋即她似是怕我仍有疑虑，径自补充道：“是啊，他长得一般，成绩也不好，还整天沉迷游戏，你这么长得这么好看，眼光才没那么差呢。”
我愣在原地，越听越觉怒火中烧，甚至想抡起袖子揍她一顿，可终是愣了半晌，没有回应。
05.
我没想到他会先对我说话。
某个夜晚，我看着如天书般的数学作业，无从下笔，便忍不住打开手机登录了QQ，想通过与同学的聊天缓解心情。
这时便恰好看见备注为“男神”的好友向我发了一条信息：
你是谁？
时间是十几分钟前。
我赶紧敲击键盘回应：
我是十班的肖明，坐在第一排第一个，你能想起来吗？
消息发出去后，我便守着界面等他回复。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却始终没有回应。我心急如焚，却舍不得退出界面，还好他的头像仍亮着，能暂且给我慰藉。
十几分钟后，我终于等来了他的回复：
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打副本。
肖明……好像有点印象。
你玩魔兽吗，我们队走了个队友，副本没法打了。
魔兽？那是什么？好像是个网游？
我不明所以，下意识地回复：
没有。
消息发出后我便后悔了，可惜那时的QQ还没有撤回功能。
我忽地意识到，如果我有高等级的魔兽帐号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和他一起打副本了？
那一刻，从来没玩过网游的我，突然对魔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告诉他：
我也想玩魔兽，你可以教我玩吗？
又是一个副本的时间过去了：
好啊。
明明只有两个字的回复，我却盯着看了好几分钟，直到手机屏幕暗下来。
那天的数学作业我没有做。
06.
运动会在十月举行，作为班里为数不多的体育优等生，他参加了长跑和接力。
我一听闻这个消息，便开始幻想他在跑道上健步如飞，超越对手，为班级逆袭夺冠的帅气身影。
事实与我的幻想相似，却只实现了一半。
他确实健步如飞，快如闪电，在不到百米的距离内一连超越了好几个对手。
全班同学因为他出色的表现热血沸腾，纷纷从看台上站起来，趴到围栏边上为他加油打气。我混在人群里，喊着他的名字，直至声嘶力竭。
然而，就在即将到达终点时，他突然摔倒了。
众目睽睽之下，人群一下子像炸开了锅。
我推开喧哗的人气，想去扶他，却被管理人员拦住了。
我紧紧扒着围栏，几乎探出了半个身子，却只能看着他被工作人员扶走。
事后有同学说，那时只能眼睁睁看着第二名的人从他身边跑过，冲向终点，自己却无能为力，十分绝望。
我点了点头，以表赞同。我亦觉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倒在跑道上却无能为力，十分绝望。
过了一会儿，我找了个借口离开看台，偷偷去了医务室。
医务室的门半掩着，我透过门缝，看见里面只有他和医生两个人。他坐在椅子上，似乎伤得不重，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是谁？”不知为何，我明明只是在门外偷看，仍是惊动了他。
“是我……肖明。”我略带犹豫地推开了门，“你没事吧？”
“对不起。”
“啊？你……你没事吧？”我被他莫名其妙的道歉唬得一愣一愣。
“害得我们班没有拿到奖牌，都是我的错。”他说着，微微垂头，黯然神伤。
“不怪你，是其他人太慢了！如果他们能再快一点，我们班就能毫无悬念地夺冠了！都是他们的错，还害得你摔倒……”我据理力争，想着只要把过错全部推给别人，他就不会那么神伤了。
“肖明，谢谢你。”他打断了我的话，微微一笑。
他笑起来像春日的暖阳，温暖而不炫目。我看着他的笑容，有一种异样的情愫涌上心头，只得立刻冲出医务室，怕被他察觉。
07.
这年深冬，温州格外冷。天气预报说，过几天可能会下雪。
我盯着熟悉的聊天界面，终于决定做一个了结。
08.
我出门之后便开始下雪了。
当我赶到约定地点时，他已经站在那里了，发上覆了薄薄一层雪，朝我浅笑，宛如虚幻。
01.
正值春节，温州下了几年来的第一场雪。雪花纷飞，一触到冰冷的物体便化了。
影院屏幕上播放着最近口碑很好的爱情片，我却觉得看着没什么意思，甚至快睡着了。他坐在我身边，抱着一桶爆米花，只吃了一半，双目微阖，一动不动。我戳了戳他，没有反应，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这时候我有点儿后悔来看这部电影，二十多块的电影票，都够在快餐店吃一顿饭了。
不过，当身边熟睡的他偶入了我的视线时，这所有不愉快的念想便统统消失了。影片是否好看、食物是否好吃，这些与我何干？对我来说，只要能在他身边，哪怕只是被老师一齐叫到黑板上做题这样的巧合，我感到无比满足。
所以，当他对我说“难道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的时候，我的心砰砰直跳，仿佛坠入虚幻的梦境。
我一直以为，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路人，而他对我偶尔的关心，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的幻想。
可是他用现实行动打破了这一切：“我也喜欢你啊，我室友都说你喜欢我，我还一直以为他们是在耍我。”
“他们说得对，我……喜欢你很久了。”我的眼睛从眼眶里溢出来了。
我伸出手掐了掐自己，有点疼，好像不是梦。
他抱住了我，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泪水溃坝了。
雪一片片地落下，落到我和他的衣服上、发丝上，却没有立即融化。
韩剧里说，只要在初雪时和心爱的人一起看，就会永远幸福地在一起。
02.
爱上他是个意外。
在这之前每逢被人问起，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我都会掩饰不住兴奋地说，像我爱豆那样的，然后向对方滔滔不绝地吹嘘他的好。
这时候对方便会佯装嫌弃地说，我是问现实中的人，你爱豆又不会娶你。
我也愤懑地回应，我知道啊，就是像他一样的人嘛。
对方一听这话，便没了声，默默做别的事去了，临别还得稍一句，你这么沉迷追星，看来是不会有喜欢的人了。
后来我便遇到了他。
高一开学的第一天，他走上讲台做自我介绍。他的个子很高，有点儿瘦，腿又细又长，眼睛是单眼皮，说起话来便弯成一道弧线。
我听着他说了名字——大众化甚至有点土，母校——和我不在一个区，爱好——游戏我只玩过消消乐。
总之，他和我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过，奇怪的是，那天四十多个人的自我介绍，其中不乏妙趣横生的，我却独记住了他这一段。
而他走下讲台，经过我身边时，我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他，连那时的我自己也未曾意识到。
03.
第二天，班上建了一个班级群，还把群号写在黑板上。
我一向不爱在群里说话，但那天我却把群号抄下来了，抱着能在班级群顺势找到他的想法，毕竟现在没有QQ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放学后我立刻用手机登录了QQ，在寻人一栏找到了那个群。群里已有十几个人，群名片全部用了真实姓名，我滑动屏幕，恰好看到了他的名字，便迫不及待地点进去。
可当聊天框跳出时我又犹豫了——我该说什么？或是……他认识我吗？
我试着打了几个字，却又逐一删去。
不合适，现在无论说什么都不合适。毕竟我对他来说还只是个陌生人，突然被陌生人搭讪，很多人都会反感的吧。
如此想着，最终，我暂时只与他互加了好友。
04.
我和他的距离是一个教室。他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我坐在第一排靠门的座位。当我们坐在各自的座位上时，我若想要在视线里捕捉到他，仅仅转头是不够的。
更加不巧的是，我和他在班上都没有担任任何职务，这使得我和他说话的可能无限接近于零。于是，每一回他出入教室，便成了我和他最接近的瞬间。
每一回，当教室的门被人打开，我都会像被迅雷击中一般猛然抬头，而后看到一张陌生的脸——不是他，周而复始。这种失望与日俱增，渐渐我便不在意开门的声音了。
通过对他一段时间的暗自观察，我发现他确实是个冷漠内向的人。他常常一个人坐着，也不与人交谈，尤其是女生，更别提走出教室了，哪怕是必须走出教室的时候，他也是更多地通过后门，难怪只守着前门的我会那么失望了。
不过，我也发现他意外地喜欢玩手机。下课时，自修时，甚至课堂上的某些时候，只要我连头带身子转过去瞧他，他多半是低着头，一只手摆在课桌上，另一只在课桌下面，那里还塞着一部手机。
或许是我常常扭转身子偷看他的缘故吧，甚至只要他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我的目光便无法从他身上移开，这令我努力隐藏的春心很快便被人察觉了。
后桌的女生某日忍不住问我道：“你喜欢那个谁是吗。”语气半分怀疑，半分肯定。
我见她如此笃定，忙不迭地解释：“没有！怎么可能！我们才开学多久，你别误会我了！”许是被人看穿的紧张，我说起话来有些语无伦次。
“那是我误会了，不好意思啊。”她立即否定了先前的话，不再追问，这反而使我感到不安。
旋即她似是怕我仍有疑虑，径自补充道：“是啊，他长得一般，成绩也不好，还整天沉迷游戏，你这么长得这么好看，眼光才没那么差呢。”
我愣在原地，越听越觉怒火中烧，甚至想抡起袖子揍她一顿，可终是愣了半晌，没有回应。
05.
我没想到他会先对我说话。
某个夜晚，我看着如天书般的数学作业，无从下笔，便忍不住打开手机登录了QQ，想通过与同学的聊天缓解心情。
这时便恰好看见备注为“男神”的好友向我发了一条信息：
你是谁？
时间是十几分钟前。
我赶紧敲击键盘回应：
我是十班的肖明，坐在第一排第一个，你能想起来吗？
消息发出去后，我便守着界面等他回复。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却始终没有回应。我心急如焚，却舍不得退出界面，还好他的头像仍亮着，能暂且给我慰藉。
十几分钟后，我终于等来了他的回复：
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打副本。
肖明……好像有点印象。
你玩魔兽吗，我们队走了个队友，副本没法打了。
魔兽？那是什么？好像是个网游？
我不明所以，下意识地回复：
没有。
消息发出后我便后悔了，可惜那时的QQ还没有撤回功能。
我忽地意识到，如果我有高等级的魔兽帐号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和他一起打副本了？
那一刻，从来没玩过网游的我，突然对魔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告诉他：
我也想玩魔兽，你可以教我玩吗？
又是一个副本的时间过去了：
好啊。
明明只有两个字的回复，我却盯着看了好几分钟，直到手机屏幕暗下来。
那天的数学作业我没有做。
06.
运动会在十月举行，作为班里为数不多的体育优等生，他参加了长跑和接力。
我一听闻这个消息，便开始幻想他在跑道上健步如飞，超越对手，为班级逆袭夺冠的帅气身影。
事实与我的幻想相似，却只实现了一半。
他确实健步如飞，快如闪电，在不到百米的距离内一连超越了好几个对手。
全班同学因为他出色的表现热血沸腾，纷纷从看台上站起来，趴到围栏边上为他加油打气。我混在人群里，喊着他的名字，直至声嘶力竭。
然而，就在即将到达终点时，他突然摔倒了。
众目睽睽之下，人群一下子像炸开了锅。
我推开喧哗的人气，想去扶他，却被管理人员拦住了。
我紧紧扒着围栏，几乎探出了半个身子，却只能看着他被工作人员扶走。
事后有同学说，那时只能眼睁睁看着第二名的人从他身边跑过，冲向终点，自己却无能为力，十分绝望。
我点了点头，以表赞同。我亦觉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倒在跑道上却无能为力，十分绝望。
过了一会儿，我找了个借口离开看台，偷偷去了医务室。
医务室的门半掩着，我透过门缝，看见里面只有他和医生两个人。他坐在椅子上，似乎伤得不重，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是谁？”不知为何，我明明只是在门外偷看，仍是惊动了他。
“是我……肖明。”我略带犹豫地推开了门，“你没事吧？”
“对不起。”
“啊？你……你没事吧？”我被他莫名其妙的道歉唬得一愣一愣。
“害得我们班没有拿到奖牌，都是我的错。”他说着，微微垂头，黯然神伤。
“不怪你，是其他人太慢了！如果他们能再快一点，我们班就能毫无悬念地夺冠了！都是他们的错，还害得你摔倒……”我据理力争，想着只要把过错全部推给别人，他就不会那么神伤了。
“肖明，谢谢你。”他打断了我的话，微微一笑。
他笑起来像春日的暖阳，温暖而不炫目。我看着他的笑容，有一种异样的情愫涌上心头，只得立刻冲出医务室，怕被他察觉。
07.
这年深冬，温州格外冷。天气预报说，过几天可能会下雪。
我盯着熟悉的聊天界面，终于决定做一个了结。
08.
我出门之后便开始下雪了。
当我赶到约定地点时，他已经站在那里了，发上覆了薄薄一层雪，朝我浅笑，宛如虚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