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入梦
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白居易
寒风呼啸，夜色渐深，客栈外挂着的灯笼依稀亮起，远远望去，竟有了几分江枫渔火的味道。想到这里我不经摇了摇头，露出些许淡淡的笑意来，那么多年过去了，我倒是还记得那些点点滴滴的事情。
“师父，你在想什么？”
软软糯糯的童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侧过头去看一旁拿着蒲扇烧火的小童，温言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故人。”话音未落，窗子被一阵冷风吹开，一片枯叶也顺势落了进来。
“东壁候，你所说的故人可是指我？”红衣如火的男子半倚窗棂，眉目间依旧是我熟悉的不羁与慵懒，三分张狂三分豪气三分精明凝聚成一份狡黠的笑意，“深夜造访，可有好酒？”
我微微一愣，笑道：“青梅煮酒，不知是否入的了宜王之口？”
赫奕眨了眨眼睛，“好说好说。”
他的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又落回到到桌案上白瓷瓶里插着的那只梅花上，忽而一笑，“欲问花枝与杯酒，故人何得不同来。你这枝梅花，倒是应景。”正说着，嗖的一声长哨，有焰火直冲云霄，然后嘭的炸开，数不清的烟花在空中散尽，零星如雨，璀璨生姿。
那一霎，我们不约而同想起那一趟程国之行，想起那一日绚烂烟火下深藏的阴谋与诡谲——不知不觉，时光已然过去了那么久，如今想来，便是恍若隔世。

赫奕望着窗外的烟火忽然开口，“晚衣，这一生你悬壶济世救人无数，被世人尊称为神医，可有没有什么人是你无能为力的？”
我举杯的手一震，几滴清酒顺着杯沿洒落出来，我放下杯盏，取出素白洁帕擦净，良久才应了一声：“有。”
那一刹，我仿佛听见深深浅浅的叹息声，如耳畔的风一样，多少年来萦绕心头，难以忘怀。
“谁？”
我仰头看着暗淡无光的苍穹，勾出一抹惨淡的笑意来，“陛下明明知道，又何必问我？”
“曦禾夫人于你，是窗前的白月光，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浮光折雪，草木间人。十丈软红，却是风小雅一生都跨不过的坎。”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下来，用一种很沉静的声音问我：“那薛采呢？”
薛相啊。
我看着宜国都城的千家灯火，恍惚忆起梨宴五年的冬天。那一年的冬天极冷，记忆里壁国很少有那样冷的时候，大雪如三月的杨柳飞絮一般纷纷落了满城，家家户户屋檐上挂着的白灯笼从帝都一路绵延到寒渠，照得道路一片凄清。
万家灯火，每一盏都是为他而留，指引归途。
青岚寺，万民碑。多少人长跪于地，痛哭哀涕。君子死国，他们因他而活了下来，他却为他们而死了。
而我又做了什么？
耳边依稀是他清冷如霜的声音，他说：“江晚衣，我死以后，请你……将这幅画与我一起下葬……”那样漠然的口吻，尾音却带上了似有似无的叹息。

我微微一颤，目光落在案前的画卷上，那是三个月前女帝派人送给他的，她亲手画的一幅画。画的是图璧二年，右相姜仲大寿时他与淇奥候比试的场景。那时候的他少年权贵，有着天下孩童皆所不及的春风得意，眉梢眼角，尽是逼人的骄傲。
我无言，半响才轻轻发出一声鼻音：“嗯。”
吱呀一声闷响，六疾馆的门又合上了，我倚着门颓然地坐下，望着自己的一双素手，眼中慢慢浮现出哀伤凄凉的神色来。
这一生我行医治病，救人无数，却独独救不了三个人，先是曦禾，接着是风小雅，最后……是薛采。
薛采，十五岁的薛采。
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十五岁。
命运是要有多不公，才会让这样惊才绝艳的一个人就此溘然长逝？
站在六疾馆外空旷荒芜的寒夜里，一滴清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落下来。
这一生我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人，却始终有愧于心，有愧当年回天乏术，没能救他一命。
可笑这神医的头衔，却是浪得虚名。
风吹散了荒原般的天空，那是谁冗长的叹息声呢？
我饮尽杯中清酒，许久才答非所问地说了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这一样的月光，也照着壁国吧。”

赫奕又斟了一杯酒，眼波流转间笑意璀然，“东壁候想回家了？可惜月亮已隐入了云层，无法传达你的思乡之情啰。”
我抬头朝窗外望去，黯淡的天幕中果然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颗星子，在深沉如海的天际里孤零零地闪烁着。
我扬唇一笑，提壶满斟。
“薛采这小狐狸，偏偏到临死前才向小虞表白，别人不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我可是清楚得很，他想让小虞记住他，一辈子都记得他。”
我接过话茬，却是不疾不徐道：“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也许今天同她在一起的，便不是宜王你了。”
言罢我们相视一笑，只是笑着笑着眼神便寂寥了。
沉默半响，赫奕才低低道：“晚衣，今日……是十二月初一。”
十二月初一，是薛相的忌日。
怎么会忘记呢？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去青岚寺祭拜。石碑透过指尖传来的温度，比雪还要冰凉。
“外面似乎要下雪了。”喝完最后一口酒，赫奕如是说道，“我也该走了。”
我微微颔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再抬眸之时，赫奕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原来今晚，他是特意来找我叙旧的。
这么多年了，谁也没有忘记他。他那样的人，又怎么能轻易忘得掉？
今年的十二月初一，我身在宜国，牵挂的却是千里之外的壁国。
他乡非故国，我是该回去了。
恍惚中，寒风夹杂着些许小雪飘入屋内，落在雕花窗棂上，便化成水珠渗了进去。
下雪了。
此时的壁国，也在下雪。
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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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总算赶上祭采活动了，斟酌了好多天，看过@微雨夜合书的遥寄陌上人，看过@幻彩冰璃的填词，还是不知道要写些什么。
忐忐忑忑，总觉得草率下笔有失敬意，好不容易有了灵感，硬是对着电脑码了整整一天的字，所幸等到月上西楼，终于完成了。中间也因为时间较长，许多东西遗忘而重新去翻十四的《祸国》，本着尽量将人物与内容还原的原则写成了这篇番外，从江晚衣的角度来缅怀薛采，不足之处还请各位书粉见谅。
一直觉得江晚衣应该是祸国这个系列里很重要的一个人物，Ⅱ里面有没有提过我记得不大清楚了，Ⅲ里面却在一开头便提到了。我想，作为一个悬壶济世被世人尊称为神医的医者，对于薛采的离世，多多少少是有些愧疚与无奈的——身负神医之名，却回天无力。
我并不是质疑他的医术，而是表达一种命运无常造化弄人的无奈与怅惘。
正如青云志里所说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医者仁心。
想他一生行医治病救人无数，却最终救不了自己身边之人的自嘲与凄凉。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薛相，一路走好。

真棒儿只是三楼那句 十丈软红，却是风小雅一生跨不过的坎儿 有点小疑惑哦，是手误，或是内有隐意，若是后者，嘿嘿，求楼主解惑

楼上有点蠢，见谅嘿

踩踩踩大作家又出山了哈哈哈哈

姑娘真的很用心了，借了很多原著里的梗。只是我还是不希望宜王知道小采喜欢沉鱼的，总觉得他明明把那份情藏得那么深，怎么好像别人都看穿了，只有姜沉鱼不知道。以前没有很注意到江晚衣，现在看来，医者诸多无奈，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最想救之人。

唔，我就记得风小雅的病大概是和姜花有关的，江晚衣应该也为他诊治了，刚刚终于把原文找到了。
长吁一口气，我的记忆力还算不错，毕竟两年过去了。
看到小采的那一刻真是恍若隔世啊！
也别追究风小雅的病以及二者谁先离世啦（PS：本以为我仔仔细细查了好多遍几乎不存在什么漏洞了没想到还是有些地方疏忽了，坦白说内心还是有点小失望和小纠结的。）闲话不多说，一起来看看冰璃当年的风采吧。
下面放地址：
【番外】《祸国2归程》新番外，有小采哦_祸国吧_百度贴吧 http://tieba.baidu.com/p/1648253297?see_lz=1

初雪祭采，万灯相照。明明大家都用惯了的，看起来还是会觉得有些怅然。
好想小采啊……

再给你顶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