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尹甜菜……”
多少次的梦中耳畔都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不知是真是假，尹甜菜站起身，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阳光直射着她眼睛有些不适，用手挡了挡。窗外树叶正被风吹得开始轻轻摇曳，之前似乎下过一场不小的雨，树叶上的露珠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那声音，
会是他吗？
他要回来了吗？
尹甜菜看着窗外，一时出了神。那句我只是为了回来见你不断萦绕在耳畔，仿佛是他在她耳边说着似的。
不知为什么，听到那么多次的声音她一次都没有和银岚说，下意识地觉得不应该告诉他。
来到岚藏阁，只见镜妖靠在桌子后的椅子上，闭着眼睛，不知是醒了没有。镜妖差不多恢复了，又变回了人形，只是身体还是有些虚弱。
尹甜菜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没反应，便拿起笔，在他脸上画了个猫胡子。
“你在干嘛？”镜妖忽然睁开眼睛，把尹甜菜吓了一跳，手一抖，笔掉在了地上，只画到一半的猫胡子显得有些滑稽。镜妖透过镜子看到自己的模样，竟发现自己没有生气。却有些恶趣味一般，拿起地上的笔，慢慢靠近尹甜菜，试图在她脸上也画几道。见他过来，尹甜菜就跑，边跑边喊：“救命啊救命啊”
银岚走过来，见到银岚，尹甜菜往他的方向跑，躲到银岚身后。
“别闹了，任务来了。”

③
“你都回来了为什么不去见她。”银岚坐在柜台那，双手抱胸，闭眼假寐。面前那黑发黑瞳的少年只是笑望着银岚：“那只复制了我容貌的妖不是在她身边嘛，她还需要我么？”千以亦笑着，语气里竟有一种赌气和无奈，“还是说，她把那只妖当做我的替代品？”银岚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一时间，竟有些不知如何反驳。许久，才说出一句：“你在她心中是无可替代的。她一直都很惦念你。”
“是吗？若真是无可替代，又怎会在明朝时把我当成那只妖？”千以亦笑容不减，声音却冰冷了不少。
银岚有些庆幸这时镜妖不在，不然岚藏阁定会被闹得天翻地覆。他看着身后正亮着的灯，对问道：“你要去么？”
千以亦轻轻勾唇：“当然。”
千以亦离开后，岚藏阁又恢复了平静，只是不久后，门外再次传来声音：“银岚。”那是属于镜妖的声音。谁也不知道他在那多久了。“他回来了，我是不是该走了？”
银岚看着他，心情有些复杂。说实话，有时候他自己也会认为，眼前黑发黑瞳的少年一直都是他，他从未离开。
可，这似乎对镜妖不公平。他做错了什么？他也不想长得和他一样。
银岚很难想象，如果千以亦和镜妖都留在了岚藏阁，会是怎么样的景象。
还有。
蒲英。
“留下吧。岚藏阁缺一不可。”

④
尹甜菜垂眸，心里思索着该说什么。没想到这一低头，就看到他中指上的戒指，似乎和刚才自己看到的不像同一对，反而和带有执念的那枚戒指更像是同一对，便问道：“这戒指，不是你的吧。或者说，我们的戒指不是同一对吧。”对面的人许久没有说话。半晌才说出一句：“公主，不是答应过在下不问的么。”语气里竟带有着深深的不悦。
看来，那枚戒指，可能真的和他有关。尹甜菜心里琢磨着。
夜晚，他在大厅饮酒，似乎有些醉了，尹甜菜坐在他身边，想着该怎么开口，却听到他说：“你不是问我那戒指么。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怕你因为这个迁怒于她。”“不会的，你说吧。”“顾怜确实和她的名字一样，很可怜。从小母亲就不在了，只有父亲一直陪着她。那日，皇帝招兵，小镇上的所有男士不论老少都得去打战。我去了。还有她的父亲。我去之前和她承诺过，只要活着回来，我就娶她。也把戒指给了她。你怕我有危险，不让我去。去求皇帝。我当时挺感动的。但是我北铭爱的一直是她。”北铭站起身，抓住尹甜菜的衣领，“你为什么要喜欢我嗯？你要是不喜欢我我现在就已经和她在一起了！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在你身边？因为从你身上我可以拿到好处，权利，金钱，这样我就可以让顾怜过上好日子了！我告诉你，即使我娶了你我也会再娶顾怜，她是正房，你，是小妾。”
不知为什么尹甜菜感觉眼前一黑，最后听到的声音竟然是来自这身体本来主人的：“喜欢你有错吗？你以为我想喜欢你么？”

⑤
再次醒来的时候，尹甜菜似乎换了副身体。身边没有任何宫女，而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而床铺看起来十分古老，坐起身，环顾四周，房间也是极为破旧，房间内只有一张桌子，一把凳子和一张床。这户人家应该十分穷吧。尹甜菜轻轻摇了摇头，可真是换了副身体呐。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回去得告诉银岚。忽然想起昏过去之后，真正的铃兰公主说的那句话。原来自己一直都想错了，她一直以为那枚戒指的执念是来自顾怜的，现在想想应该是来自铃兰的。
“你醒了。”
尹甜菜这时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一名陌生男子。不知为何，她却觉得非常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那人走过来，用手轻轻抚摸着尹甜菜的脸颊。尹甜菜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甜菜……”
“我回来见你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

⑥
刹那间，尹甜菜的泪水就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她用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肚子上，轻声叫到：“千以亦……我就知道你没死。”
千以亦轻轻捋顺她的头发：“我回来了。不会再走了。”
久别重逢的喜悦过后，尹甜菜告诉了千以亦来到这里后发生的一切，包括换了一次身体的事情。
“或许是北铭的那句话唤醒了铃兰吧，毕竟她为他做了这么多，最后却得到这样一个结果。”“铃兰为他做了什么？”“我大概了解了一下，小时候铃兰就于他认识了，只是时间太久，他应该不记得了。后来他父亲的升官也都是因为铃兰，还有他不需要出征也是因为她。”“那顾怜呢？”“我忘记和你说了，你现在的身份就是顾怜。”
尹甜菜倒也习以为常，毕竟附在谁身上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顾怜从小母亲去世，父亲在打战时也走了，她和北铭是很好的朋友，被派北铭出征前，答应过顾怜等回来之后要娶她。只是这时候的顾怜已经嫁人了。铃兰手中的戒指和北铭的不是一对的，因为北铭觉得自己爱的是顾怜。”
“觉得？”“按照之后的发展应该是他会发现自己对铃兰的不只是感激。”
千以亦来了。尹甜菜只觉得自己即使在陌生的朝代也不会害怕了。她知道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在自己身边默默帮助着自己。想到这里，尹甜菜不禁觉得心头一暖。

⑧
尹甜菜还是去了，只不过她穿着男装当做士兵混在铃兰身边，打战的过程是煎熬的，每晚都得提防着是否有敌人攻打过来。
铃兰就像个真正生活在野外的女战士，就像真正属于自然似的，每一战都打胜战，在她身上看不出一点女孩子的娇气。她是个真正的好公主。好景不长，那日很快就到了。
叛变。
一场蓄谋已久的叛变。
来自铃兰最信任的士兵。
只要这最后一战打赢，他们就可以凯旋而归的，只是没想到，在最紧要的关头上，那士兵将朝着敌人的剑刺向了铃兰的胸口，正中心脏的位置。那个带领大家打了无数场胜战的女战士就这样直直地从马背上摔下来。
铃兰躺在大本营的床铺上，轻轻握住尹甜菜的手。
“顾怜。”她唤道。尹甜菜一惊，她可是从来没有暴露过的，只是她怎么会知晓？“公主……”见她那奄奄一息的模样，尹甜菜不禁有些心疼，毕竟也是出入生死的伙伴。
“从你来，我就知道是你。前几天，有个老者和我说过会有人叛变。我一直以为会是你，所以不停地提防着你。”铃兰笑着摇摇头，“是我错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善良。我知道我快死了，请你替我好好照顾北铭……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他。”尹甜菜感觉到铃兰的手正慢慢松开她，她发觉自己的眼泪正不停地往下掉：“北铭他爱的一直都是你！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不活着谁和我争北铭啊！”
是……吗？
都是为了我吗？
铃兰缓缓合上眼，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上扬的嘴角是给尹甜菜的回应。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下脸颊……
那是释然的泪水。
太医来了，把了下铃兰的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铃兰卒。天下同泣。

⑨
有时候尹甜菜也会认为铃兰那善解人意乖巧懂事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经过与她一起打战才发现其实这个就是她身上最美好的地方。
是的北铭做的很多都是为了她。那晚的不辞而别是因为铃兰当时已经患了一种不知名的病，只有在她觉得很重要的夜晚，并且不能告诉她，找到一种在夜晚生长的草药才能医治，他为她找草药去了。还有她手中的戒指，那是北铭母亲让他给自己未来的妻子的，那枚和他是一対的戒指，他想在新婚第一天再给她，只是还没来得及给她，她就去了战场。
尹甜菜手里拿着那枚戒指，那是不久前北铭给她的，让她转交给铃兰，她想等这场战役结束再给铃兰，只是还没等到结束，她就去了。
尹甜菜跪在铃兰床边，握起她逐渐冰冷的手，从口袋掏出那枚戒指，把戒指戴到她的无名指上。望着她，久久无言。
千以亦走出来，轻轻拍了拍尹甜菜的肩膀：“任务完成了，我们该走了。”尹甜菜站起身，看着千以亦，千以亦这时才发现她满脸是泪。“千以亦……我一直都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但到真正发生的时候却还是好难受……”
“人生总有离别，可你要试着去习惯。”

⑩
岚藏阁。
那枚戒指已经还给了它的主人。回来后尹甜菜有些担心千以亦会不会和镜妖打起来，坐起身，看到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的千以亦，有些疑惑他怎么还没回来。
走到他身边，用手在他脸的上方挥了挥。忽然，被千以亦的手握住了手腕：“怎么了？”
尹甜菜忽然感觉脸颊有些发烫，有些不自然地抽回自己的手。“没事，我以为你还没有回来。”
千以亦看着尹甜菜那有些不自然地蠢样，不知觉地想笑。
“那个……你可不可以别和镜妖打？”话语里竟带着一丝恳求的意味。
千以亦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怎么？你很在乎他？”他似乎在笑着，话语中却带着苦涩与无奈。“甜菜，还记得吗，是他复制了我的容颜。”
记忆回到很久以前。那时，没有镜妖没有蒲英只有千以亦和银岚。多早之前，千以亦和银岚也是打过架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像和银岚那样，和镜妖也好好相处。”
沉默许久，他才开口。
“如果是你所愿，我会答应。从某个名义上讲，他可也算我的一个兄弟呢。”
尹甜菜忽然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只看见千以亦再次开口。
“那么，我，银岚，那只妖你会选谁。”
声音太轻，尹甜菜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们出去吧”

十二
尹甜菜看向千以亦，生怕他不悦。但千以亦只是笑了笑，道：“路上小心。”似乎一切都那么平静。大概是因为尹甜菜的话起了作用吧。
不久后，尹甜菜也回去了。虽是在暑假，但也不能太迟回家，毕竟家里人会担心。
尹甜菜走后，岚藏阁只有千以亦和镜妖两人了。“你怎么还不走？”千以亦拨着算盘，头也不抬地问道。“你不也一样。”镜妖亦是头也不抬地回答。“我晚上都住着。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镜妖放下手中的古物，走到千以亦面前，道：“我希望我们能和平相处。这也是甜菜所愿。你可以把我当成另一个你。”千以亦轻笑：“把你当成另一个我？让你用我的身份做什么坏事？”
千以亦拔下一根头发，那头发化作一把尖锐的小刀：“不然这样好了，你在脸上划一道，以后对外就说你是我弟弟，就叫千以辰，如何？”镜妖笑了笑，接过那把刀。用力在脸上划下一道长长的疤痕，钻心的疼痛从脸上传来，他知晓，这道疤痕不可能再恢复。“好。这件事只有我们知道。”言外之意便是不能告诉银岚或是尹甜菜抑或是其他的什么人。
千以亦用手抚上他还在流血的伤疤：“今天在甜菜走以后，你不小心把自己划伤了是么？”“是。”
千以亦笑了笑：“恭喜你啊，终于有了名字，我的弟弟。”

十三
镜妖回到家后，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上沾着血迹，似乎还有一些地方未干，脸上火辣辣地疼。用纸张稍微擦拭了下未干的地方，再用水把干的地方擦掉，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许久，忽然有些恍惚。耳畔回响着走之前千以亦的话：“你说，甜菜这么久是不是一直把你当成我，所以才对你这么好？”
会吗？她时常看着自己看着看着就像陷入了某种记忆深处的回忆，她像是沉迷在其中，不想离开。为什么？因为在那回忆里有些她日日夜夜最思念的人。
镜妖想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笑，只是刚扯起嘴角，一阵疼痛传来，便放弃了这个念头，低下头，像是在想些什么，他何尝不希望自己能够换一张面容。早就想在脸上多划几道，但每次拿起刀不久后都会放下。明知道有时尹甜菜会把自己当成他，为什么还是下不去手？总是有种念头阻挡着他。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也好，终于了结了。
镜妖在伤口处贴了一个创口贴，躺在床上，不停地翻身，却一直都睡不着。
今天发生的一切如同梦一般，把他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过，他有新的身份了。
千以亦的弟弟，千以辰。
这算唯一的好消息了吧。

十四
尹甜菜很快就发现了。
她一看到镜妖脸上贴的创口贴吃惊不已。镜妖倒是微笑着解释，昨晚和千以亦发生的矛盾与不悦只字未提。
千以亦站到镜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对尹甜菜说道：“甜菜，以后对外就说他是我弟弟千以辰。”尹甜菜点点头，显得十分兴奋。“镜妖，你有名字了。我觉得千以辰这个名字挺适合你的！”镜妖低着头：“是么？你喜欢便好。”
尹甜菜看着他俩，总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但他们站在一起，如果镜妖脸上没有那个创口贴，大概是认不出来谁是谁吧。毕竟是镜妖复制了千以亦的面容。
当日放学，尹甜菜一如既往来到岚藏阁。却没想到岚藏阁竟然关门了。远远看去，似乎有四个人正在等着谁。走过去，没想到竟然是他们。
银岚，千以亦，镜妖，蒲英。
“甜菜，好久不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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