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迷半世,再为你焚心一场。
昨日夜半,鬼谷下起了年尾的第一场雪。明明只是十月的天气,却好像骤然跳至穷冬,哈气凝霜窗棂,门前院外落了薄薄的一层白,什么也看不清。灶房里赫然寻见师哥,捧着满满一盆的白面,才发觉今日立冬。
立冬,冬之始也,水始冰,地始冻。
恍恍然又是一年。
师哥笑着问为何叹气,又把自己挤离灶台以免沾污外氅。自是冷哼不悦,抱起双臂道:“放着大好的江山美人不去争取,就这么跟你浑浑噩噩终日,难道我不该叹气?”
换来那人眉眼带笑的一记轻吻,落在唇侧。“我从来无意阻止师弟。纵横天下固然是祖师爷留下的门规,但究其所旨,还是为了百姓生计。你我归隐,柴米油盐如寻常百姓,难道不是天下大兴的最好表现?”
“强词夺理!”嘴角不由自主勾起愉悦的弧度,安静立在身侧看他忙碌。
“小庄如此闲适,不如替我理完书房——战国策与诸子百家我已清理完毕,劳烦师弟帮我归位。”一句劳烦,十足调笑,偏偏顶着个若无其事的调子。厨房水汽朦胧,看不清他的表情,知他只是借口让自己离开。摆摆手道句“无妨”,退步转身回屋。
书房设有地热,从问道崖引来的龙火,经久不衰。进门直见铺满藤席的竹简,分门别类堆成八摊,满屋的油墨香气仍未消散。竹简储存起来格外麻烦,时时需防潮防蛀,隔几年还得誊抄装订,替换破损的竹片。随意拿起一卷,端正隽秀的字迹映入眼帘,提捺之间暗藏锋利。
呵,师哥啊~
寥寥几眼,誊写的大概是战国时楚辞,随篇附赠当时的风土人情。国已不国,王都已经不在了,还记下这些做什么。
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
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
前后的竹片被调换了,那人执笔的仅此两句,后一句还用朱红下了批注,文辞之间是他一贯的悲天悯人。
回车复路,及迷未远么?情不自禁眯起双目,你终究是要等我。
将满地竹简各自归位,按照始盛败衰的顺序一一理好,捏了捏眉心,纵是自己也有些乏了。侧眸台案上搁置着半卷打开的竹简,看样子只修到一半。裣膝跪坐,执起未干的墨笔,循着他的字迹誊抄。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户,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
师哥,我这颗只剩灰烬的心,你是要,还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