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空俯瞰整个涉谷市,是何种感觉?就像迁徙的大雁途中所见那样,密密麻麻的建筑物被街道分割成一块一块,整齐的码在各个地方,车水马龙,山峦围绕,浅色的水流从桥下穿过。
不能否认,米迦尔喜欢这样的地方,尽管他一向独来独往,平日里话也少得可怜,可他毕竟是人类,一直都是,摆脱不了社会的存在,也在不经意间依赖着社会。厌恶喧闹并不代表他不希望身处热闹的城市,这会让他产生一种自己还与普通人保持联系的满足感。
细微的魔力像湖水波纹一般在空气中粼浔回荡,整座城市似乎变成一块深不见底的池塘,白色的鸟在上空飞翔,时时掠过眼梢。
米迦尔眨眨眼,垂下的手突然打了个响指,悬浮魔术应声取消,瞬间猖狂的风送着他坠向地面,很快,脚尖轻轻触及一栋房屋的屋顶,肆虐的冷风骤停,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然后看着它化作白雾腾上半空。
车辆在楼下无声的行驶着,仿佛一切都还只是黎明。
米迦尔警惕地看看四周,快速拔出了剑。
费里德·巴特利。
他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顿时感觉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向自己涌来。他的表情紧接着因此变得有些难看。是的,尽管距离他们两人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十多年,早就到二十一岁的米迦尔仍然很难将过去的种种忘却,这些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甚至是身体上,比如脖颈上那两个像是被野兽獠牙刺入而造成的伤口,便是终生都难以抹去的痕迹。
这位心情不佳的魔术师闭了闭眼,开始身轻如燕的在楼顶间跳跃。或许这样看起来和Servant没什么区别,然而人类毕竟是人类,魔术也毕竟是魔术,每一次脱离栏杆跳入距离地面十多米高的高空,都是一次对自身魔力的考验,一旦在这时被人打断输出或者魔术回路出现问题,都会导致他瞬间摔向大地,粉身碎骨。
突然,冰凉的剑身在空气中隐隐震颤,由剑尖一直传达到被手抓握住的剑柄。米迦尔明白这是周围出现了其他人的魔力波动,但他也明白这不会是陌生魔术师的气息,因为这股魔力里带有极为明显的血液气味和难以忽视的挑衅情绪,这就很显然了,除了那个作风不当的Caster,还会有谁呢。
米迦尔脚步一顿,然后切切实实的停在了某座高楼的顶端。他也并非随意选择,而是因为那股魔力的源头,恰好就在此处,只是他看了看四周,发现这儿空无一人。
“…还藏着掖着?不无聊么。”他冰冷的目光扫视周围的空气,仿佛能瞬间将其冻结,“都已经叫到这来了,不玩会儿游戏那就太可惜了。”
似乎是最后一句起了效果,半晌,北边吹来的风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似有似无,飘忽不定,犹如鬼魅。
【是吗,你喜欢玩游戏?啊哈,所以特地找过来?】话语随着风轻佻的抚过米迦尔的脸颊,令他不适的别过头。男人见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显然,他就是费里德。
【既然喜欢玩游戏……米迦君,】他说,同时银色的发丝在半空若隐若现,似乎要从风中飘出,【不如我们就来试试回忆中的游戏吧。】
【在我们那美好的过去,我们最常玩的是什么呢——】
【…看来是躲猫猫呢。】费里德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如何,米迦君?】
声音渐渐消失在耳畔,米迦尔低着头,似乎是在凝视手头锋利的剑。
“我不喜欢。”他的眼神顿时阴冷几分,猩红的剑身也随着散发寒光,半晌,他又补充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
【那可真是遗憾啊……不过我很喜欢,反客为主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习惯哦。】见此,风中的声音越发猖狂,只是语调却保持着最初那种优雅中略带点戏谑的味道,【不过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稍微把规则改得简单些……】
米迦尔皱眉,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在他正在考虑该如何应对时,费里德又说话了:
【游戏时间一个小时。在这期间我们尽可能的自相残杀吧,米迦君。反正你今天的目的不正是如此吗。抓到我,然后不择手段的消灭我。】
【当然,若是你不能在前二十分钟里干掉我,那么我就要认真起来杀掉你了哦。】
说话间,风中隐约可见那双赤红的双眸。
【嘛,也别用这么吓人的眼神盯着我呀,我可不会发明游戏,人都是在躲藏中逐渐了解自我,或许这个游戏就是这么来的也说不定……】
随着末尾音节扩散在空气中,费里德的气息彻底消失不见,显然,这是游戏开始的标志,这个性格恶劣的Caster总是能及时感应到有趣的事物并做出反应,比如现在,米迦尔敢确定他已经是在为之后做准备了。
前二十分钟,就是即将到来的追杀的钟声。
然而米迦尔仅仅沉默了一瞬,另一只手上便多了把枪。既然自己已经做出决定,现在就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这不是他奉行的方式,情况也不允许有这种方式。
于是下一秒,这座高楼上就真的空无一人。
其实对于Caster的把戏,虽谈不上完全掌握,但一些常用的他还是很了解,这是多年来积累的经验,米迦尔无时无刻不想着会借此反击回去,而今天,正是时候。
无论对方平日里再怎么喜好标新立异,最终却还是难逃Caster职阶的一个限制:不能离魔术工房太远。Caster是擅长打阵地战的英灵,即便这回的可能在这方面稍微有些出入,但大体上还是不脱离这点的。作为英灵的最终据点,魔术工房周围必定布下了相当强力的结界,四周也应该放置有使魔监视,Caster选择在这周围与自己碰面,那么必定离工房不远。
米迦尔细细盘算着,猛然一跳,跃过了一栋房屋,落在某个电线杆上。
刚刚在空中他便感觉有堵像透明墙一般的魔力壁被自己穿透,如果没判断错,那大概就是最外层的结界了,而现在,自己已经在这当中。
看来Caster对自己老巢还是很看重的,照这样的魔力波动下去,估计里面最起码都还有三层,越往内力量越强,到时候就越不好脱身,估计刚才自己能轻而易举的闯进来,也是Caster故意为之。米迦尔往后面靠了靠,果然,已经不能像先前那样探出去了,现在他整个人就像被什么抵住一样,不仅没有落向地面,反而还保持着诡异的平衡。
看来只能待在这一块地区了,说什么也不能再往第二层结界靠近一步。
而Caster似乎和他抱有同样的想法,很快,那来自第二道结界的魔力开始逐渐远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股无比熟悉的气息。
那家伙来了。在挑衅么,认为自己杀不了他?
——可笑。
不知在空中比划了什么,握着剑的那只手指尖开始冒出红光,乍一看似乎只是这样,可实际上那是团非常小的火焰,正以极快的速度绘制花纹繁复的法阵,同样,其他空出来的几根手指指尖也是这种密集的魔术
瞬间,一道火柱伴随着黑烟朝某处冲去,紧接着纤维灼烧的气味在四周飘散,男人用以掩盖身形的结界似乎因此被破坏,在几秒钟后渐渐暴露出来。
“真是吓人啊米迦君……还没准备好呢就攻击了。”
Caster颇为遗憾的看了看被烧焦卷曲的头发,摇摇头。
“寻仇不需要给你时间。”
说话间,剩余几道火柱纷纷朝他射去,然而它们可没第一发那样运气好,Caster躲避得相当敏捷,中途还不忘恢复黑焦焦的头发,样子悠闲得很。
米迦尔皱眉。
虽然看那家伙这么做很想捅他一刀……但目前自己还站在电线杆上,活动范围实在是小,还是想办法先移动到屋顶上再说好了,只是麻烦了些,因为Caster尽管目前来看貌似还没有反击的打算,但不排除中途突然放暗箭,要是因此中招那就太得不偿失了。米迦尔眼珠转了转,将早就上膛的手枪对准刚刚落在屋顶的英灵。
“啊哈?”Caster挑眉,“确定要这么做吗,米迦君。”
或许这是质疑,然而下一秒,子弹划破了他的脸颊。
“对一般英灵可能没用,但这是纯银的,吸血鬼。”说着,他又连续射出几枪,“既然已经死了,那就赶紧滚回坟墓里去。”
必须快点,在二十分钟内干掉这家伙——
趁着这个机会,米迦尔迅速转身,脚尖用力一点朝着最近的一栋房屋俯冲过去,同时脚底释放缓冲魔术,避免因为降落速度太快而受伤。由于子弹非常快,所以这一系列动作都是在几秒钟之内完成的,几乎只有一个残影,他便安全的站在一个宽阔而安全的屋顶上。
不愧是专门对付吸血鬼的武器,Caster完好的衣服此刻已经有了破洞,脸上也是一两道深浅不一的划伤,伤口几乎没有愈合。然而英灵对此没有多大反应,只是双手环胸,嘴角带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他总是喜欢这样,令别人猜不透他的思想。
“米迦君,这东西真的是很危险呢。”他若无其事的表情,看起来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甚至以一种长者般的语气说道,“可要看好它啊,说不定在以后也会给你带来极大的苦痛。”腥红的眼珠瞟到米迦尔颈上的伤口,突然笑道,“米迦君,身体还好吗?”他站到屋顶上,投过来的视线仿佛是在欣赏某个艺术品。
米迦尔瞬间就像被触到逆鳞的龙,攥着剑猛地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就要劈向他。
Caster自然是躲了过去,不过这些都是杀招,招招致命,他也不敢大意,时不时还要动用防御魔术,发出一串清脆响声,顿时火花四射。
然而正当米迦尔抓到空隙要狠厉斩下时,眼前突然没了目标。
Caster消失了,当然,准确来说是他躲起来了。
【毕竟是躲猫猫啊,米迦君。作为猎物,我怎么能不逃命呢。】Caster的声音在四周环绕,【不过……好像晚了点呀——二十分钟都已经过了哟。】
而那怀表盖“咔哒”一下关闭的声音,简直是一柄铁锤,狠狠在米迦尔的心脏上砸了一下,令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
没来得及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的身体便条件反射的往一边倒去,与此同时一把锋利的长剑深深插在地上,周围都是可怕的裂痕。
米迦尔额头流下豆大的汗珠。
现在,他算是真的体会到什么叫人类与英灵之间的差距了。
没有魔术的加持,自己根本就不是这家伙的对手!
明明周围空无一人,他却深深感到自己脊背一阵冰凉。紧接着他预感到什么猛地转身,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一阵如流星般从天而降的攻击,米迦尔仅仅只能用剑挡住几下,然后立即发动防御魔术,一层层的迅速往外叠加。他几乎要红了眼,暴怒的血丝布满巩膜,顿时,一股更强大的力量从他体内迸发而出,直接将最后十多发魔术弹撞散,巨大的能量在结界里快速扩散。无法判断那究竟是从何而来的能力,但不可否认,它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战局原有的路线。
【唔…!还真厉害呀,米迦君。】似乎被伤到了,Caster声音听起来有些不适,【没将你带到工房里去还真是一大失误——】
【不过马上就要结束了。】
话音刚落,那把熟悉的长剑便从米迦尔背后袭来。当他终于听见连续几声魔术壁被击碎的声音时,锋利而暗含鲜血的剑身已经穿过了最后一层防御,以极快的速度朝他要害处冲来,然而即使米迦尔反应再快,也不可能在这个姿势下做出有效的阻拦,眼看着剑尖即将刺穿自己心脏,他一咬牙关,手背上的令咒瞬间爆发出醒目的红光——
“SABER——!!”
刹那间,剧烈的风四面八方的朝此处聚集,幽绿的光弧掺杂其中,强力的魔力波动仿佛断层的瀑布,巨大的冲击竟硬生生的拖延了袭来的攻击。米迦尔连忙退后几步,与此同时,由风汇集成的光球中,人影越发清晰。
就像注满水的气球被针扎破的瞬间,随着爆破声的响起,黑发英灵挥舞刀柄,极强的力道将Caster掷来的武器瞬间击破,残破的碎剑散在地上,很快又化作粉末消失不见。
“真的很对不起!我来晚了Master,你还好吗?”
关键时刻赶来的Saber没有转身,而是稍稍侧过头,满含关切的问道,他身上还带有一些擦伤,可见不久前也是经历过一番苦战的。
“…没事。”米迦尔眼中重新闪烁着光芒,很显然,他的底气又足了很多。说着,他心情很好的拍了拍比他矮些的英灵的头,望向Caster的目光如炬。
他的愤怒已经积累得很久了。
“你来得恰好,现在,我要你把这家伙打得至少半死。”
“剩下的一半,我要亲自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