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日——日——是——好——日。”
李雪健一字一顿,用力地说,声音有些沙哑。他坐在沙发上,蜷缩着身子,黑色的肥腿裤卷到膝盖,微笑着,又欢喜又满足,仿佛勤劳农夫在午间小憩,微风熏然麦浪翻涌中,畅想着金秋的收获。
他将这五个字写在本子上,递过来。字很漂亮,凌空高蹈,恣肆汪洋。这是《六祖坛经》中的一句话,惠能偈云:“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道尽心中愿景。
大病之后,他洞悉了很多,也看穿了很多,唯一放不下的仍是对“戏”的痴迷,“老爹老娘出来遛弯,街坊打招呼:昨儿又看见你儿子演什么什么戏了!老爹老娘骄傲,我也骄傲!”他说,毫不掩饰“骄傲”。
窗外景色盎然。层层叠叠的剪秋萝,在清晨和煦的阳光里开得一派欢腾。七八朵小花攒聚成伞状,密密麻麻拖着细齿尾羽的花瓣,在风中轻轻颤抖,千娇百媚。透过阔大的落地窗,李雪健用目光一一爱抚这些孩童般稚嫩的生灵,眼角沾满了晨露。
大病之后,他清减了很多,对角色也挑剔了很多。“每年只接一部戏,电影,或者电视剧。”经历了这场磨难,有人以为他会一蹶不振,他却如同凤凰涅槃,重振羽翅,冲天飞翔。
“你得了病,观众比你还痛苦。”我说:“这一定让你对生活有了很多反思。”
“我年轻时有过稀里糊涂的阶段,得病后有时间反思了,觉得自己那时真是堕落了。以前有一段时间,因为找我拍戏的人多了,碍于面子,合不合适我都答应,有点把握不住,忘乎所以了。应该说,这场病给了我艺术上新的生命,酒也戒了,烟也戒了,麻将也不打了,人生观一下子也改了。”他空闲的时间读书、下棋、练字,内心一片安宁祥瑞、一片光明朗照。
“下一部戏是什么呢?”我问。
“电视剧《平安是福》,农村题材。我就是农村出来的,我喜欢这个题材。”显然钟情这个话题,李雪健拿过不远的军挎包,取出随身携带的保温杯,喝水,润嗓。12年前,他罹患鼻咽癌,放疗的射线成功地杀死了癌细胞,也杀死了他的唾液腺,他恢复得不错,但从此离不开水。
军挎包已经洗得发白,上面绣着红彤彤的五个大字:“为人民服务”。我指着他藏蓝色的T恤,笑道:“你也很潮啊!这是川保久铃的设计作品;还有这种包的怀旧范儿,是90后的最爱。”
“还是个日本人?”他诧异,随即大笑:“儿子买的。这颗心和这对大眼睛,我倒喜欢。这个包么,跟了我快40年,已经是老古董喽!我喜欢这五个字,它提醒我应该做什么、应该怎么做。”
在《平安是福》中,李雪健试图回归土地、回归人民。“这戏讲一个村里发生的故事。有些是养牛的,有些是养鸡的,有些还养狐狸的。他们互相竞争,互相也使坏;斗心眼儿,有时候就摆不平就互相那个什么。让我演一个镇派出所驻在这个村的警察,我得调和他们的矛盾,告诉他们平安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