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碗要糖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映着满目翠绿于臻园绿荫遮蔽的亭中，月章正安之若素的品着茶，偶尔望眼亭外春光，好似未曾注意我分毫。亭中石桌旁另架起桌案，纸墨笔砚一应俱全，小蛮正听着我的吩咐，聚精会神调着色，与她相比，倒显得我漫不经心，画笔还未落下，已出声，颇有些颐指气使的意味。）
“你头……转回来。”
（与月章一同将她家那玩世不恭的公子送回后，软磨硬泡了半晌让她答应我为其画一幅丹青。其实我也只是一时兴起，毕竟绘画于我，初初是为了绘制绣样，让普通的布料不至于平淡无奇，而后也不过是闲来无事，所画也不过花鸟树木，于人物，却是头一遭。但目的却不在于此，只是春光烂漫，何必浪费，蜗居在小小院落之中?当然，有佳人作陪，却是再好不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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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午后风光无限好，一同用过午膳后便将闻儿送回去午睡，她忽然兴起，拉着我要为我作画，我拗不过她，只好答应。纸笔颜料在桌案上一字排开，像模像样的执笔研墨，一脸专注。唇角上扬不过一瞬，转而将注意力转向庭外玉石般的杏花点点，白瓣粉蕊，惹尽了娇羞。手中素白茶盏内是刚到的敬亭绿雪，清香醇和，回味甘醇。
我本来害怕有了孩儿之后，也许我与她之间会如同隔了一层薄纸一般不能如以前一般亲密，会逐渐疏远。我害怕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理由，将我与她用数年建立起来的情谊瞬间崩塌，但到底是我低估了我与她，低估了她。诞下钦闻后，好像本该是我与那个他之间的责任与欢乐，全部都落在了我与她的身上。她不曾有过怨词，反倒与我共同见证这个小小生命的成长。
她温软音色将我拉回现实，转头对上她的双眸，坐直了身子。以前便听闻她双手灵巧绘得好花样，只是并不知她还可绘肖像。未眯了双眼，侧首到
：你可别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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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经不过几瞬，随后又放松了背脊，靠在红木椅背上，偏过了头。杏花无语，若白若红，苍劲张扬的开满了枝头，衬着密密绵绵的茎叶，绘出充满春意的画面。有一对橘红胡蝶翩翩飞舞，成双成对临风翻飞，偶在花圃上停留一秒，而后又翩翩而去。映衬着洁白杏花，尽显春季灵动。
又闻她言，不禁再瞧。綮许神情自若，还带了两份得意，说的好似句句到理，却未见她羊毫动过分寸，挑眉嗔道。
：你这话说得妙，回头倒是我的不是了。
其实她画得好坏， 我并不在意，我甚至不会急着去看她的成画是什么模样，而是独独享受着午后日光。有时候会感觉像一个被宠坏的孩童，好似日日被瓜果蜜饯人偶玩物包围，日日沦陷在最普通不过的乐趣之中。

“哎哟，这倒被你看穿了。”
（不温不火应着，这些年除却静默聆听，她不时也开始驳几句与我，我瞧着她越来越的笑意，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再无不好，却私心觉得总也不够。但已经没什么了，人得满足才是。如果是之前所有的遭遇苦难，都是为了此时的相濡以沫，那也是值得的，不是吗？）
（清风合着花香，亭外翠绿穹枝依托着娇嫩杏花，浅红欺醉粉，纵是娇小也半点不奢娇媚。她偏过头的一刻鬓边萦绕一对彩蝶，人物尚未画下，只得匆匆几笔将蝴蝶绘出，又想了想，淡淡轻描，却只将她轮廓描下。终究是不敢轻易下笔，哪日出了府，还是寻个丹青妙手指点才行。于是抬头，不似方才志得意满。）
“这画我想得改日你来西苑自取了，我实在是力不从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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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不知道你吗。
乌茜给茶壶里续了水，我执提手给我自己添了茶，又为她斟一杯，示意她来与我同坐。早早就知道她在逞强，都在这儿坐了好半个时辰，草稿都没见她打下。到底不是求她一幅画，只是多了个理由共享时光。以往生活中忽略的不曾珍惜过的点点滴滴，只要与她一起都觉得欢喜。哪怕只是煮酒赏雪，品茶闻雨，都觉得意犹未尽。
：说起来，今日沅溪沙丝箜篌声不断，好似是温慧福晋与梅侍妾？
她提及西苑，这才顺势想起来，在綮许处小坐时总听隔壁沅溪沙声乐频频，一日偶然瞧见梅侍妾身侧的侍女，才有此猜测。侍妾梅氏，几月前入府，身世不详，就连乌茜那般八卦的性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偶然见过几面，也只是颔首以礼，并无更多交情，只是记住了那一双桃花眸子，眼波荡漾。却不曾想到，温慧福晋那般端庄自持之人，意外的于梅侍妾这般多交集。

（置墨搁笔，旋身在她身边坐下。不客气的端起茶就饮，坐了半晌，确实也是渴了。只是这般饮茶的，怕是只有我了，伸手又添，听着她说。她早已不像从前那般，只是静坐听着我说，而今时不时，话是比我更多了。只是我却不知道，她倒有了闲情逸致，去谈论他人了。）
“梅侍妾妙有姿容，风流跌宕，与众不同。温惠福晋与她多亲近，也未为不可啊。”
（稍一顿便接了话，虽知月章只是闲话一句，但下意识的还是会维护瓜尔佳。只是连月章也开口提了，是不是该跟她提一句呢？便是坦坦君子，也怕有心人拿去做了话柄。）
（方才话语不过插科打诨，未觉不妥，倒是静默思忖半晌，未听她搭话，略略疑惑转头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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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和她闲坐的时候，只要随便的开了头，便好似有无尽的话要说，两人之间总是没有闲下来的时间。但到夕阳西下时再回想这一日，竟是记不起来与她都说了些什么。无疑就是柴米油盐、家长里短的闲话，也不知这这般无趣的事情，如何能与她说上好几个时辰。
以前在街上瞧见那些年过七旬的老夫妇，也会好奇他们是如何做到对着同一个人生活几十年，难道不会觉得无趣，不会觉得无话可说？只是我在遇见她以后才知道，其实跟对的人在一起，就连看着一颗石头，一片树叶，都如同仰望星月银河一般璀璨。
再举茶杯浅抿一口，不过与她随口一提，竟没想到她这般护着那梅侍妾，就连与她亲近的温慧福晋，都不曾听她这般夸过。闻她此言，不再搭话，倒也是了，那梅侍妾，仅看背影，都可让人浮想翩翩。只是心头莫名觉得酸苦。半晌，檀唇轻启
：是吗

你们从来在戏里不提我的好，哦大概因为我哪里都不好

（饶是我如何想，也不曾想到她会这般回答，一惊之下不由得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月章寡言沉静，心绪内敛，开心或是忧伤都不示人，不是不轻易，而是不，只是肃着一张脸，一开口却是难以抑制的苦涩。我本想逗趣于她，噎她说不出话来，却不曾想她会这般回答。这般凑近的距离亦是少有，近的可以看见她颤动的鸦睫，和澄澈的眸中我微微怔愣的脸。因着避讳的关系，我们同行不多，更会保持着应该遵循的距离，瞧着她此刻眉梢眼角的笑意，如荷花池倒挂的弦月，忽一阵清风过，带起一片涟漪，破开水面。天上的那轮月仍是沉静如斯，然而水中月，却轻盈似舞动，流光溢彩。我的月章，真真是好看极了。）
“她是她，你却是我的，有什么好吃醋的？”
（几乎耳语般说完，未等她反应，便旋身一转，离开了凳子。伸出手置于她面前，似邀似诱。）
“虽画未成，茶却已尽。该，回了。”
（瞧着她把手搭上我的，掌心传递着对方的温度。我知道，无论面临什么，有你在，我都有信心走下去。不管身后收拾东西的丫鬟们，我两就这么携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