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21楼:王耀和李斯穿过庭院,踏过凋零的花。他们站在堂前的石阶上,负手而立,举头望去那天上的飞鸟,一只只,一对对,一排排地飞往那南方更温暖的地方。
李斯也望着那飞鸟出了神。人是万物之灵,却也抵不住对温暖的向往。转眼间,春去秋来,又是几十年过去了,可他再也没有回到他的家乡楚地。
这些鸟儿,便是往楚地飞的吧。
李斯突然呛了凉风,剧烈的咳嗽起来。
王耀皱了皱眉:“通古你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这秋寒刺骨,通古你要是害了病怎么办。皇帝要急死了。我也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李斯深吸了一口气,将胸口的闷痛压下,苦笑说:“李斯老了,头发都白完了。先生还是一幅儒雅书生的样子。先生是黑发人,李斯才是白发人哪。”
“说什么笑话。皇帝那么宝贝你,每天好吃好喝供着。你还有十几年好活呢。都知道自己是老人家,就不要自己折腾自己。”
“十几年后呢?如果李斯明天就走了呢?这个国家怎么办?先生你怎么办?是要毁在卢生韩终⑧之流的手中吗!”李斯厉喝,却又急喘起来。
王耀抚了抚李斯的背。“你这孩子,性子倔强,倒和阿玉有几分相似。可是通古,你想开些,就算我一己走向覆灭又怎样呢?只要天下所有像通古一样的人能活得好好的,有饭吃有衣穿。就算只是让一两个人能够活下去,于我自己便是值得的。至于剩下的,便靠造化吧。”
“先生是有大慈悲的人,而李斯不是!李斯是个狡猾奸诈而心胸狭窄的小人!是个叛出师门,戕害同门的无耻败类!这个天下是皇帝和李斯耗尽整个大好青春打下来的,那就是我们的东西,谁都不能给我碰,谁给我碰我跟谁急。这天下,这天下,必须牢牢攥紧在皇帝的手里。这样,李斯死都能安心了!”李斯看着王耀,王耀的眸子的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让人读不出一点讯息。
“你明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明知道你没有做过那样的事。可为什么要把这些自轻自贱的话说给我听。你说你背叛师门,可我也算是你的先生。你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没有啊。”王耀说。
“我对不起玉娘,对不起楚王,我对不起皇帝。”李斯说。
“阿玉已经原谅你了,楚王已经死了,皇帝又那么向着你。没有过不去的坎,通古。别让你这一辈子就好像被我束缚住了一样。如果我的学生连这点微末的道理都不能参透,我这个做先生的可是会很丢脸的。通古,不要丢我的脸。”王耀在任何时候对待他的子民都是一幅温柔的样子,他是所有秦人的长兄。
“李斯明白,李斯不会丢先生的脸的。”
“无奈这秋景萧瑟,总让人想起些不好的东西。通古与我进屋吧,外面冷小心着凉。”王耀把这话题岔开了,引了李斯入屋。
两人盘腿相对而坐。那个青铜匣子就放在两人面前的案几上。玉洲早早地到了,在旁处抚琴。
琴声悠远绵长,让人想起溪流和大海,想起楚地的湖泊,如同玉洲此时平静的心。
哥哥曾教会她爱恨,弟弟教会她放下爱恨。
又碰见李斯,心中是平静的欢欣。
她微笑着看着李斯,向他点头行礼。
王耀为李斯斟上茶水,“你看玉娘对你笑呢,她都不在意了,你还纠结什么?”
李斯赶忙托住王耀的手,说:“使不得,使不得。没能在先生面前侍奉已是不敬,怎能让先生为我斟茶。”
“通古的早饭可曾用过了,我这宅子离咸阳远极。通古来必是花费了好些功夫。”王耀问。
“不曾,先生。李斯可是催着马夫来的,哪有时间用早饭?不过也没事,李斯活得够长了。”
“哪,
有像这样子的,连早饭都不吃。阿玉。”王耀说。
玉洲端来一碗粥和一些小菜。
“凑合着用一点吧,通古。可能不如在皇帝那里好。我今天早上早起做的。”
李斯对空虚做一揖,说“可是待会会有贵客……这恐怕有失礼数……”
王耀挥挥手“廷尉大人,礼数再周全吃不上饭也是白瞎。再说就算您礼数不周全,谁在意?”
“先生又拿李斯取笑。”
“我说通古,王某也好歹教了你些经书。你怎么还是一口一个“取笑”“打趣”的,作为君子堂堂正正,岂是一两个玩笑就能移得了本心的?”
“是是是,先生教训的是。可是真的有贵客将要上门拜访,李斯不敢失了礼数。”
“通古要是不吃早饭,被皇帝知道了,那皇帝可是要大发雷霆的。四海之内,六合之下,哪有贵客比皇帝还大的。通古就不要推就了,出了事情,王某担着。”
“皇天后土在上,先生和孔夫子在上。”
“瞎贫什么,叫你吃就吃。学生出了事先找得是先生,你怕什么!”王耀瞪了李斯一眼,将筷子塞进李斯的手里去。
李斯也不好推辞,再加上实在是腹中空空,便收下。
“先生说好了,要是冒犯了贵客,要杀要罚的先生可要帮我顶着哦。”李斯还是放心不下。
“除了将我的那些微薄家产没入国库以外,其他那都不算事。”王耀掰着指头开始盘算起来“皇帝自然是不会怨我的,三公九卿通古你的同僚还要对我礼敬有加。孔老夫子当年也曾拜在我的门下。至于皇天后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