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奇怪的家伙。
皎洁银钩悄声放下黑幕覆盖住红霞,滑落一直垂降至广袤的水平面,大海换上沉稳靛青的礼服准备迎接夜晚到来。告别海边夕阳后的邂逅,唤作夜神的青年回到海滨附近自宅别墅,细细玩味几小时前的对白。没有互相介绍的情况下会知悉自己的名字,泰半对於音乐界也有所研究,或者彼此其实都是圈内人。那句听起来像懂得欣赏音乐的话,更是加深这个揣测的可能性。
但又如何呢?他苦笑,瞅住自己伤痕遍布的双手。没有办法继续演奏,即使认识新的乐界同好又能改变什麼?更别提那如梦似幻的天籁之声。
声音依然是那样低沉温柔。他依循声音缓慢地在空白里追溯,那纯粹乾净的声线里,语调揉合了些微独特的沙哑,羽翎飘飞一般清柔唱出的每句,是那样破碎而动听。他不停地朝声音的方向走去,越走越快甚至跑了起来,然后在尽头看见了深夜的靛青色海洋,朦胧月晕照耀下坐在珊瑚礁上的白色身影。
梦在半夜醒来,他发现自己无法坦然睡去。距离那次邂逅的第九个夜晚,那歌声依旧是魂牵梦萦。曾有一度他妄梦自己遇见歌声的主人,在那人身边优雅拨动琴弦,然后两人和谐地演奏出动容的乐曲。既然无论如何也无能入睡,於是不假思索起身再度走到别墅外相遇的海边。不同於以往让人失望的现实,这次祈愿竟然与其重叠,他带著雀跃的心情毫无声响地走近歌声来源。那里与梦几乎相符,唯有不同那抹白色身影非常清晰。甚至一眼就认出声音的主人分明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是你…」听见青年开口说话的声音,歌唱者回过头来注目他。
「可惜我不是人鱼呢。」举步轻盈走到惊讶的人面前,映入深邃黑瞳里的,是对方那双包裹著布条的手。
「这个…没什麼不过是点擦伤。」
「很痛吧。」
「小擦伤而已怎麼会很痛?」苦著脸微笑的青年。
「救你上岸的时候,我看见了。」
「这样吗…」句子的尾音被波浪消弭,掩盖住回应里的颤抖与自卑。
「你的手…」
「抱歉,先失陪了。」打断可能会听见的话,青年掉头离去。
「请等一下…」那人在后面开始追赶。
「麻烦别管我。」继续向前迈进不肯停驻。
「月君,请你…」他依然努力跟在身后。
「不要叫我的名字!」突如其来的咆哮,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一辈子都不想再演奏了吗?」间隔了几秒钟,他怯生生地问。何尝不希望能够继续?月听见那句话,停住脚步在沙滩上跌坐下来,一直低头沉默。黑发青年试图安慰,缓慢贴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如雪一般冰凉的手指抚摸著失落人的脸颊。
「这双手曾经名扬世界,往后一定也可以。」几丝苍白展露的关心在月光辉映下更显动人。月抬头眼神笔直与他相会,然后彼此交换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