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里路风和月。】
朔冬之风，冷而刺骨，后院书房里，暖意融融，我站在几案前，临着阿耶替我寻来的孤本，他与阿娘，则趣在手谈。事发即感，那晚临字尤不在状态，地上堆满，被写废的纸。眉蹙深深，此间阿娘的声音入耳，抬头看去，她带着温柔的笑，招手让我近前。
眉稍舒，搁笔，欲迈步，却闻刀剑相击声，骇，呆立原地，转瞬见阿耶提剑出去，嘱阿娘护我，醒神侧望，我看见她脸上的忧色，刚要出口，却被她带入角落，将我送入暗柜。
“阿娘——”
没有回应。彼时不懂，只怨她弃我不肯护我，直至后来，才晓她坚毅的情深，只求死同处。
叫喊声，夹杂些咒骂，紧咬下唇不哭出声。我听见阿耶叫阿娘的名字，紧接着，又有人叫阿耶的名字，心明其果，悲而失魂。当梁公善将手抚在头上时，骤然清醒，本能抛开，后退几步，这才看清。
“罢，这孩子被吓着了，送她去神都，嘱三郎照看。”
神都的山水繁华，人物风情，超之荆州甚远，却仍难忘怀，亦不敢再踏上那片土地。
在梁府的日子，太平安稳，常于桃下发愣，不知今夕何夕，来路何去。
举国致哀，独我笑。
“昭兄，送我入宫吧。”

真心爱护，愿奉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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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身唤了青裳，踩步入内，行至半途，接过了她手中所持绣物，入殿，跪行大礼，双手呈那托盘，开口。
“妾知错，今来领罚。”
仲春时节，冥豫起早去御花园采了些花儿。团团簇簇的放在一樽青瓷瓶里，犹带着清晨的雾。信手执了柄小金剪，不甚在意地修着枝叶，动作却顿，垂眼看看殿中人，半叹半笑。
“你啊——”
错金大鼎里焚着沉水香，青烟淡白，无形聚散，一缕缕渗入长生深处，连花的馥郁都盖了去，唯有眼帘微不可觉地掀了掀，示意冥豫扶她起来。
“先给哀家说说，错在哪儿了？”
“妾不该在您的寿宴上闹。”
至此顿下，眼睛望她正在修建的花簇上。难免想起，彼年她入宫时晚，进来时已有李易苍生母等一干根基深厚的妃嫔，她是不是也像这样，持一金剪，将那些人的枝丫给一一斩掉。而今呢，以皇后的性子，哪里会做这些事，这样一想就远了，兽鼎吐雾，总生迷蒙之感。
“一时情急忘了，忘了她身后的谢司空。”
“寿宴无足轻重，也知你孝心不在那一时半刻，至于谢司空，一入宫门深似海，他再不快，也无法将小谢氏照应的面面俱到，更不会为这一巴掌，明着找你讨个说法。朝臣风骨，总是有的。”
语声渐缓，长指也松，掌心小剪端端正正置在案上，人已拢回目光，偏首望去
“不看僧面看佛面，小谢氏与帝后终归有系，你在殿外公然掌掴她，便是拂了帝后的脸面，何苦为了一时意气，得不偿失呢。”
“是，妾知了。圣人已责妾思过。您可见过谢修仪？妾觉着比之其姊，相差甚远。”
至若皇后，她似忍了我几年，许是等着时机成熟了，一并收拾呢。不过只由陛下开口，倒显得还留了几分薄面。那后句，分明是闲谈。那之后我自然知晓了谢令瑜的一颗玲珑心讨了太后喜欢，随口提上一提。又添一句。
“妾今日还有个问题请教您。”
“哀家与她不过几面之缘，却知道，她沿了那个昭字。”
昭者，明也。小谢氏向谁投诚，于我而言并无分别，毕竟那个人，九州六宫，八荒四海，也只有一个。
“你说。”
“妾初次拜会长生殿时，您教妾，盟不孤军。那么来日，合力斩下敌首，盟将何如？”
自然是破了。一切依照原本，清晰地问了出来。也许这不是最恰当的时候，因为看起来，前面还有一条长长的路要走，可什么时候才是最合适的呢。我只害怕问晚了。那么破了之后，原本的同盟，刀戈相向，她的心又会偏向哪一方呢。思至此处，我却没了底气，想来这一局，我本该是输的。终究只嗫嚅出几个字。
“那么您——”
“其一，敌首尚未收入囊中，焉知他日有何变数？其二，即便眼前大敌已除，周遭危局四起，总有人虎视眈眈，谁能笃定永享安平？”
默然一瞬，深深看她一眼
“现在就考虑分道扬镳，依哀家看，为时尚早。”
“没有。”
我干脆地吐出两个字。她没有告诉我答案，相反却质我现今考虑这件事过早，真的是早嘛。她许比我更了解敬妃，于我，知的也定然不少。但她却不能体会，那一种心知惶惶。到这里，我知道这个问题没有问得太早，而是过于直白，在她的心底又会掀起怎样的涟漪呢。我低头垂眉，脸上有些懊恼。
“您说的是，妾莽撞了。”
她欲离去，本有一句话要说，涌上的一霎突然扼住，转为一个淡淡的
“嗯。”
如今看来，疑窦或是嫌隙，已然重重种下，非我一言半语可以化解。若不能对症下药，只怕做什么都是徒劳。斜支了小臂，抬手揉揉眉心，春山渐渐笼起一层挥之不去的雾，良久，面色乏然地，轻轻一吁。
“冥豫，去打听打听，到底怎么了。”

恨你不能痛我所痛，却是年少最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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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臂静凝，直被礼官唱喝，拉回了神儿，顾不得多想，往殿前，迎圣人，行礼问安。
“陛下胜常。“
来不及去思考，他为什么来了，恍然而生，多日不见，我早已学会一个人熬过漫长黑夜，甚至迷上那种感觉，没有后话，只待他讲。
我扶起她纤弱的身姿，感受着她略有些冰冷的双手，昔日丰韵的脸颊显得有些清瘦，落入我眼中，让我不免升起怜惜之情。
“朕听说这些日子，你只进了些清粥。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让朕怎能不心疼。你宫中的这些人，竟是这般照顾你。朕要治他们的罪。”
我微蹙着眉头，明显地向她宫中的人传递着自己的不满。
“不怪她们，妾，没有胃口。她们也不敢强硬行事。”
说完，才全着礼仪，将他往内殿引，而入眼的，正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也不避开他。天家子嗣丰沛，而我的孩子，只有两个，他知我所伤，故来看我，这就够了，又如何期他感同身受，况且这大明宫里，失子的不仅仅是我啊。绝口不提这事，怕痛不能自抑。亲手接过奉来的茶，递他，开始说不着边际的话。
“吐蕃认输，陛下威慑四海，妾为您很开心。”
轻轻答应了一声，看着她带着些许悲伤强颜欢笑，挪开视线，对上一旁的孩童玩意，心道梁氏日日见这些东西，触目伤情，难怪会如此。长叹一声
“爱妃，朕知你心里苦。辰儿与你我终究是福薄。但你还有桓儿，不是吗？”
再看了眼那些东西，狠心道。
“来人，把这些玩意都给朕拿出去。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梁德仪宫中。”
“不！”
终究都是我的奴婢，被这一声喝，止了动作。
“他们，他们不一样啊。陛下你知道的，桓儿生来体弱，连一向活泼健康的辰儿都会，都会离我而去。更何况是他呢？这些东西，给妾留作念想吧。”
声音哽咽，眼眶泛红，至此，我未曾留下一滴眼泪。强忍殇意，身子却忍不住地颤抖。
“爱妃爱妃，听朕说...”
我禁锢着她颤抖的身子，强迫她面对着我，语气尽量的温和。
“桓儿不会有事的，他很健壮，会一直健健康康的长大成年，他会封侯会封王，朕会把他保护的很好。你要信朕。朕知道你舍不得这些东西，可你要想一想桓儿，他如果知道他母亲心里满满的只有他的兄弟，他会伤心的，你舍得去伤害他的心嘛？”
安慰般的搂着她。
“会好的，都会好的。”
“我——，多日未见桓儿，他，还好吗？”
脑袋里转又蹦出些可怕的想法，素手抚上胸口，眼泪再次决堤。我不是一个好母亲，阿辰在的时候，一心偏爱着桓儿，如今他走了，心念着阿辰，又忽略桓儿。
“陛下，陛下有那么多孩子，妾只有，只有他们啊。”
任由她在我怀中哭泣，没有什么比哭一场更能让人发泄心中的委屈。
“桓儿很好。”
或许吧。那个孩子我也许久没见到了。对梁氏如果不是因为我辰儿早夭，我都有点记不起上一次踏入凤藻主是什么时候，貌似是去年的事情。这样想着，对梁氏此刻口中的喃喃顿生三分愧疚。
“朕知道，朕都知道。是朕亏了你。朕答应你，以后朕会多多来陪你。”
“好。”
不再说些佯是善解人意的话，哪个女人，又不希望，自己夫君的陪伴呢。
陛下，换身衣裳吧。
默然递去一眼，九娘会意，上前将方才阿辰小玩意儿收走，小侍又迅速去找玄袍。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特特加这一句，可他不来，又有什么办法呢。
“无妨。”
推去侍者奉上更换的外裳，走到梁氏跟前，从她手中抽走帕子，亲自为她拭去脸颊上的泪花。
“朕是天子，岂会诓你。“
她此刻小女人的娇态让我恍然想起了她初入宫时的情景，那时候，我很喜欢她，也很宠她。只是后来，我的目光被夏氏吸引了过去，对她的感觉也渐渐淡了。再加上她与杜氏走得太近，对她，我也有了刻意的疏远。
“今晚，朕就留着这里陪你，如何？”
“自然好！”
我仰起头淡淡一笑，想起与他共绘的那副画。头一偏去看，恰及涵之的画像。
“陛下见过宜婕妤家的公主吗，乳名叫小耳朵，极是讨人喜欢。”
说起开心的事来，眉渐平了，又添。
“陛下的公主不多，金贵着呢，想来定是见过。“
“嗯。见过，长得....很似她母妃。”
我说得笼统含糊，几位公主中，我见得最多的该数荣元，荣懿和荣善次之。剩下的几位公主，印象都不是很深。这样说，显得我这个做父皇的很不负责，事实也确实如此。
“爱妃若是喜欢公主，朕和你生个，如何？”
掰起手指数一数，双十之众的子嗣，一一见过，确实难上加难吧，有的甚至，出生时都没被他抱上一抱。撇了嘴，对皇嗣的增长速度，不满。随即又被他接下来的话，给羞红了脸。
“这——，讲求缘分。急不得，急不得。”
纵然已伴他三载有余，这些事宣之于口，难免不好意思。借口吩咐晚膳，往离他稍远的地方站了去。
“陛下今晚想用些什么？”
见她眉宇间的哀伤渐散，淡笑。
“一切听爱妃的。”
我说着，不容她逃避，拉着她，将她拐进怀中，轻吻着她的脸颊。
情之所至，而我也不过，是个俗人。辜负了先生的教导。而他与我，哪怕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呢，这一切的一切，都甘之若饴，只因，我想要。
相携而膳，厮磨不歇。

我这一生，不可谓之不风光，尊列四妃之首，步逾中年，未尝被帝王厌弃，骄奢的生活，得宜的保养，姿容依是艳丽，于妃妾，这似乎已经是极大的荣宠。但是呢，个中滋味，旁人又晓几分。我不后悔，只是想写一写这条路上，某些心情，以警后路。
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大的优点，至今做得最好的，我想是坚持到底。情绪不爱外露，习惯在某个阴暗地角落默默疗伤。从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却又一再告诫自己善良一点。也许是太过匆忙，已经忘掉本心，回身一望，四周空空，顿时有点手足无措。
我想，要慢一点，诚一点，一个人看风月，岂非风月。

【未央左】
黑白冷暖玉棋子一副
新制书籍一套
烧蓝点翠花钿一枚
很富贵的屏风一座
……浩浩荡荡来占个送礼的沙发

（我回来的时候，娘娘正歪在软塌上，翻那本已经看了好几个月的游记，明显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上前禀说给两位皇子殿下的吃食已经送去了，她只轻轻嗯了一声，也不追究为什么我去了这么半天。我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如何开口，索性就在一旁，拿起未绣完的手绢，低眉做着，此时的内殿，静得连一根针落都能听见，我反而真的专注在绣花之上，也不知过了多久，脖子有些酸，抬头一看，娘娘睡着了，放下手中针线，取了薄被盖在她身上，继续低眉做事，却忽然听见书落地。一时疏忽倒忘了将那游记取出来，蹲身去捡，抬头对上娘娘的双眼。说了句。）
妾方才瞧见高阳殿下了，她很想念母亲。
（话一落音，我感受到娘娘的目光意味深长的在我脸上转了几圈，接着她问了句，然后呢。沉下心来，继续答了。）
她乖巧可爱，又没了母亲，不如主子您——
（说这话时，娘娘转又漫不经心，俯身在穿鞋，我赶忙迎上去替她穿，顿下后句，我想她明白我的意思，娘娘那么聪明。但她还是什么也没说，走了出去。）

【刘氏年轻有活力，妙此一字的确适合她，把她放在关雎里，犹如往一潭死水注入了清泉，却不知阿杜会不会嫌她吵呢。想到这里，有些欲当面同敬妃絮叨的念头，你看，这颗心好似真的老了。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本游记，不时抬头与青裳说几句话。恰此，外间小奴打帘进来，声声在禀妙婕妤来了，眉眼一弯。】
说曹操曹操到，请进来吧。
【目视人入，指了座儿，我当然很是羡慕这般如花的年纪，不是因为姿容妍丽，而是所有的人都陪在身边，那时候多好呢。位登四妃，仿佛要应了那句，高处不胜寒。】
近来可还摆弄你的烧烤？

哦？
【见她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才觉得李易苍的魅力当真是有增无减啊，瞧瞧眼前这妙女郎，因为什么而如此沮丧呢。我当然听到了有关她的事，也没有出手去干预，容她闹一闹，这生活也缤纷多彩呢。】
先坐下来，慢慢说。
【着人上来玫瑰清露，执了银匙慢慢搅动，半晌才开口说话。难得的揣着明白装糊涂。】
怎么不弄了呢？
@刘舒窈_

【有那么一瞬，我被她的直率娇憨逗笑了。但见她愤慨不平的样子，我不能笑。柔美人顾氏，顾家的两位后妃，我都不曾接触，但关这一个柔字，我想大抵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然而是否真的如我猜测，还有待考证。】
那你欺负她了吗？
【侧眸凝了她半晌，这个模样，当真是情根深种啊。也罢，如众多人一般，见识过的人太少。乍一遇到，就要一眼万年。】
要说实话。

【献媚争宠这样的事，宫中嫔妃哪个又没干过呢，早年的我，珍妃，比比皆是。但凡事都要有尺度分寸，做得过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我明白李易苍的意思，不过是抱着一颗要雨露均沾的心，不能因为眼前这人儿，冷了顾氏，同时也让旁观者心寒。】
既然欺负了人家，就该去给赔礼道歉。
【这样，才是帝王喜欢的懂进退的乖巧女人。在李易苍心里，顾氏或许真的比不上刘氏，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她只要永远天真纯稚，全心全意去待上座之人，我想李易苍会一直护她。因为，这样真心的人，实在很难得，哪怕是萧盈呢，尚不能——】
你相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