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山中桃花
胤灵帝赤乌元年，四月，山中城堡。
苏橘悯在一个人的背上醒来，晚风吹过干湿不匀的外衣带来一阵寒意。春寒料峭，这又是一个易染风寒的季节。她意识到自己现在处于山堂外围，赤金的光可以从堂外回廊照进繁复的内廊，灰尘在橘光中起伏。穿青衫的男人背着她慢慢从廊上走过，师范今天没有带纱笠，但是苏橘悯趴在他背上，依旧看不见他的脸。
芽是山堂里的小孩。他们每进行下一项考核都需要上一场考核的甲等成绩，这一次芽需要在水下停留一个半对时。
青衣人缓步走进自己的与外界相连的屋子。屋子很大，只有一间，入口连接山堂内部的回廊，出口直通外间的走廊，木板延伸出去形成一丈长的小路环绕小院一周。出口未关的纱门上映着院里桃树的残影，桃树长在石潭旁边，潭上水平如镜，桃花四浮。
可惜院外山高，见不到黄金般的落日。屋里有些暗，青衣人赤脚在橡木地板上行走，取来两张坐垫，放在纱门前，在坐垫中间的位置上又摆上一张红木小案。
女孩从青衣人背上跳下，她的双脚缠着一层棉布，一直延伸到膝盖。她落地的动作连贯，像是雪花飘进冬天的河流，轻盈而稳。熟稔地从夕阳照不到的黑暗里摸出松散的油纸包，拂开上面的红绳，女孩动作轻柔。青衣人则在另一边的黑暗里重新戴上纱笠，月白纱再次笼罩了他俊雅的五官。
两人相对而坐，回归已经淡薄的霞光。小案红紫，油纸包里雪白的点心磊在一处，上面盖着糕点铺的铺徽。女孩跪坐，双手按膝，头垂着。青衣人随意盘腿托腮而坐，笠上纱一直垂到他健劲的小腿。
今天是小孩子们第一次进行闭气考核。
刺客，是一个王朝行走的阴影，他们存活在历史的缝隙中，悄无声息地改变史官下笔的力度。
刺客需要不进水食地翻越山岭，再无声无息地潜入水中。水下闭气又称为【潜河】。苏橘悯在水下待了两个对时，被楚师拎起来的时候，已经去了半条命。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晕的，但是应该不会晚过一个对时。毕竟只要超过一个对时，就可以为自己争取训练的时间。
青衣人是苏橘悯在家里目前的师范。
同龄的小孩似乎总是比自己优秀？傻橘子在心底对自己说。
“这次成绩最好的是谁？”
落日余晖下，小园里盛满晚风。
“龙弥。”苏橘悯说，“大家说是因为他的妈妈有海里的血，所以她天生就能在水里呼吸。她的锁骨下面有两条暗红色的胎记。楚师说那像鲛人的鳃，如果龙弥是鲛人，那么她的腮大概也有那么好看。”
苏橘悯一直看着师范，看他捻起一块奶糕送进斗笠垂下来的纱帐里面。她看见师范的手指指节分明，直如竹枝。师范用拇指、食指、中指捏起奶糕，剩余两指收在掌中。这也是他用毛笔的姿势。师范的指甲很薄，边缘锋利，虽然研究秘术，但是也略知武技。苏橘悯看那伸出来的三根手指的指腹上依稀有茧，衬着微弱的霞光和白玉样的肤色，她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浅淡的香气，像是霜降那天侵晓时分，阳光融化的第一批露水的气味。
她呆呆的望着师范，眼睛里是华光闪动。苏橘悯的瞳仁大且黑，看得青衣人暗自轻笑，又半含叹息。他再将左手伸出。师范青衫长袖，袖边的银线在空中闪闪发亮。袖口能见到层层的里衣，那左手停在她眼前，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
苏橘悯猛然回神，脸上依旧没有什么羞恼的表情，但是眼神很慌，黑瞳在眼眶里乱转。
师范笑。他说：“小小年纪，不学好。”男人顿了一会儿，又命令道，“口干。”
苏橘悯麻利站起，去五斗橱拿酒。
黑釉笋型壶里的桃花酿落入清糖玉的酒盏中，如琥珀沉杯。
“龙家那个丫头多少成绩？”男人端起酒盏。
“大概现在……还在水里。”
“……最差的那个多少成绩？”
“呃……好像……好像那个人是看着我晕的……我记得他后来很快只撑不住游上去了……”
男人停顿了一下。“那么如果你的潜河过了，下一项刀术怎么样？”酒盏被他捏在手中把玩。
苏橘悯小声喃喃，音小如蚊吟。她颤巍巍地说：“我尽力。”师范将酒盏砸在她身边。
“说清楚。”
“不能通过……”
碎玉四下飞溅。苏橘悯抑制不住地发抖，却看见师范忽然起身朝她走来。
“您的脚——”
下一刻，师范的右手已经扼住她的喉咙。十岁的女孩儿很轻，曾经的顶级秘术师一手就能将她举起。青衫纱笠的男人踩过湿润的春泥，将苏橘悯摔入石潭。石潭有人工砌成的参差岸边，水却从从地底来，夏季阴凉。女孩儿在水下挣扎，气泡从她的口鼻处涌出，她的脸直对着男人斗笠的纱。被拍击的潭面令她孩子的面容显得有些狰狞。
苏橘悯的脸离水面很近，师范用手扣住了她半张小脸，使她不得上浮。她眼神迷惘，头发四散在潭水中，像丛生的海藻。她忽然觉得世界失去了声音，又怀疑起是否是自己失去了耳朵。身体泡在冰冷的水里，四肢终于无力挣扎。在她的意识快坠入黑暗之际，师范将她拉出了水面。
“咳咳——咳咳——啊——呼——啊——呼——”
胤灵帝赤乌元年，四月，山中城堡。
苏橘悯在一个人的背上醒来，晚风吹过干湿不匀的外衣带来一阵寒意。春寒料峭，这又是一个易染风寒的季节。她意识到自己现在处于山堂外围，赤金的光可以从堂外回廊照进繁复的内廊，灰尘在橘光中起伏。穿青衫的男人背着她慢慢从廊上走过，师范今天没有带纱笠，但是苏橘悯趴在他背上，依旧看不见他的脸。
芽是山堂里的小孩。他们每进行下一项考核都需要上一场考核的甲等成绩，这一次芽需要在水下停留一个半对时。
青衣人缓步走进自己的与外界相连的屋子。屋子很大，只有一间，入口连接山堂内部的回廊，出口直通外间的走廊，木板延伸出去形成一丈长的小路环绕小院一周。出口未关的纱门上映着院里桃树的残影，桃树长在石潭旁边，潭上水平如镜，桃花四浮。
可惜院外山高，见不到黄金般的落日。屋里有些暗，青衣人赤脚在橡木地板上行走，取来两张坐垫，放在纱门前，在坐垫中间的位置上又摆上一张红木小案。
女孩从青衣人背上跳下，她的双脚缠着一层棉布，一直延伸到膝盖。她落地的动作连贯，像是雪花飘进冬天的河流，轻盈而稳。熟稔地从夕阳照不到的黑暗里摸出松散的油纸包，拂开上面的红绳，女孩动作轻柔。青衣人则在另一边的黑暗里重新戴上纱笠，月白纱再次笼罩了他俊雅的五官。
两人相对而坐，回归已经淡薄的霞光。小案红紫，油纸包里雪白的点心磊在一处，上面盖着糕点铺的铺徽。女孩跪坐，双手按膝，头垂着。青衣人随意盘腿托腮而坐，笠上纱一直垂到他健劲的小腿。
今天是小孩子们第一次进行闭气考核。
刺客，是一个王朝行走的阴影，他们存活在历史的缝隙中，悄无声息地改变史官下笔的力度。
刺客需要不进水食地翻越山岭，再无声无息地潜入水中。水下闭气又称为【潜河】。苏橘悯在水下待了两个对时，被楚师拎起来的时候，已经去了半条命。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晕的，但是应该不会晚过一个对时。毕竟只要超过一个对时，就可以为自己争取训练的时间。
青衣人是苏橘悯在家里目前的师范。
同龄的小孩似乎总是比自己优秀？傻橘子在心底对自己说。
“这次成绩最好的是谁？”
落日余晖下，小园里盛满晚风。
“龙弥。”苏橘悯说，“大家说是因为他的妈妈有海里的血，所以她天生就能在水里呼吸。她的锁骨下面有两条暗红色的胎记。楚师说那像鲛人的鳃，如果龙弥是鲛人，那么她的腮大概也有那么好看。”
苏橘悯一直看着师范，看他捻起一块奶糕送进斗笠垂下来的纱帐里面。她看见师范的手指指节分明，直如竹枝。师范用拇指、食指、中指捏起奶糕，剩余两指收在掌中。这也是他用毛笔的姿势。师范的指甲很薄，边缘锋利，虽然研究秘术，但是也略知武技。苏橘悯看那伸出来的三根手指的指腹上依稀有茧，衬着微弱的霞光和白玉样的肤色，她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浅淡的香气，像是霜降那天侵晓时分，阳光融化的第一批露水的气味。
她呆呆的望着师范，眼睛里是华光闪动。苏橘悯的瞳仁大且黑，看得青衣人暗自轻笑，又半含叹息。他再将左手伸出。师范青衫长袖，袖边的银线在空中闪闪发亮。袖口能见到层层的里衣，那左手停在她眼前，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
苏橘悯猛然回神，脸上依旧没有什么羞恼的表情，但是眼神很慌，黑瞳在眼眶里乱转。
师范笑。他说：“小小年纪，不学好。”男人顿了一会儿，又命令道，“口干。”
苏橘悯麻利站起，去五斗橱拿酒。
黑釉笋型壶里的桃花酿落入清糖玉的酒盏中，如琥珀沉杯。
“龙家那个丫头多少成绩？”男人端起酒盏。
“大概现在……还在水里。”
“……最差的那个多少成绩？”
“呃……好像……好像那个人是看着我晕的……我记得他后来很快只撑不住游上去了……”
男人停顿了一下。“那么如果你的潜河过了，下一项刀术怎么样？”酒盏被他捏在手中把玩。
苏橘悯小声喃喃，音小如蚊吟。她颤巍巍地说：“我尽力。”师范将酒盏砸在她身边。
“说清楚。”
“不能通过……”
碎玉四下飞溅。苏橘悯抑制不住地发抖，却看见师范忽然起身朝她走来。
“您的脚——”
下一刻，师范的右手已经扼住她的喉咙。十岁的女孩儿很轻，曾经的顶级秘术师一手就能将她举起。青衫纱笠的男人踩过湿润的春泥，将苏橘悯摔入石潭。石潭有人工砌成的参差岸边，水却从从地底来，夏季阴凉。女孩儿在水下挣扎，气泡从她的口鼻处涌出，她的脸直对着男人斗笠的纱。被拍击的潭面令她孩子的面容显得有些狰狞。
苏橘悯的脸离水面很近，师范用手扣住了她半张小脸，使她不得上浮。她眼神迷惘，头发四散在潭水中，像丛生的海藻。她忽然觉得世界失去了声音，又怀疑起是否是自己失去了耳朵。身体泡在冰冷的水里，四肢终于无力挣扎。在她的意识快坠入黑暗之际，师范将她拉出了水面。
“咳咳——咳咳——啊——呼——啊——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