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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江户川在阿笠博士门口徘徊了五趟，才下定决按门铃进去，顺便做好了被开门的哈欠女一句话戳墙里的心理准备。
门开瞬间换上灿烂笑容，对上女孩清冷中略显疲惫的精致面孔，江户川破天荒心虚，但还是竭力装作不那么手足无措：“灰原，我来——你手里是什么？”
灰原哀把手里袋子递过去，信步走回院子里：“如果要解药，免谈；如果拿上次案子因为你逞英雄摔坏的滑板，我只能告诉你，博士不在家。”
江户川哭笑不得，跟上去连连摆手：“不是，那个……”说着低头扫一眼。
鸟食？我怎么不记得这家伙养鸟？
“嗯？”
灰原哀大惑不解，停下转身眯着眼盯着江户川。这个吞吞吐吐词不达意的家伙真的是那个推理起来行云流水环环相扣的平成年代福尔摩斯么？
此时春尽，和煦的阳光晒出暖烘烘的味道。江户川被她盯得脸上一阵发热，狠狠抓抓脑袋终于决定坦白：“兰捡到一只流浪猫，可明天她就要去参加比赛，你知道毛利大叔从来不喜欢——”
“所以就来拜托我照顾你家宠物么？”灰原心情大好，拿过袋子，捧出一些鸟食撒向草坪。身边大侦探沮丧又带点倔强的神情真是百看不厌，灰原轻笑两声话锋一转：“不过……我可不保证你家宠物不会和这家伙打起来。它每晚都会去露台上。”
说着，灰原哀抬头，目光投向高高的屋顶。

2.
猫跟着欢天喜地的江户川刚来到博士家院子里时，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
不过这种气息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猫很快就发现了气息的来源，而且成功地被灰原哀说中，和那源头打了起来。
这一打就到了半夜。
灰原哀在房间里对着电脑敲敲打打，被头顶露台上一猫一鸟吵得头疼，干脆合了笔记本披上外套走上楼去，心里后悔没把江户川留下住一晚。
这么想着，推开露台门，一猫一鸟立刻停下来，一边一个缩进角落里。她忍不住抚额，虽然知道猫和鸟的确不太对付，可这俩小家伙怎么这么有毅力折腾大半宿？
碎银般明亮的光芒自头顶倾泻，幽蓝天幕上一轮圆月映着满穹星斗。呼吸间是混着樱花淡香的夜风，四周是醉人的静谧安详，灰原哀不由一怔。
这是以前连奢望都不敢的生活，现在却真切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只是，这样安静平和的日子，又能流淌多久？
揽起赌气似的缩成一团的猫抱在怀里，随手给鸟补了把鸟食，灰原哀走向放在露台一角的躺椅，跳上去蜷起身子，静静地望着天空。鸟随意啄了两口，飞下来落在她脚边，小脑袋在踝上蹭蹭，抬头挑衅似的歪瞪着晶亮的眼。猫不安分地在灰原哀怀里拱来拱去，蹭得她下颏发痒，于是她干脆低头放手，突然发现猫背上有一条淡粉色的疤痕。
她皱皱眉，江户川送猫来时自己只顾着清理露台搭猫舍，根本没靠近它。这个看起来像是……烧伤？
鸟见猫挣脱怀抱朝自己扑过来，急忙一扇翅膀上到栏杆，摆出一副决一死战的架势。
灰原哀也不拦着，无奈笑着摇摇头，又望向星月，沉静得像一座纯洁的雕像。在她的脸上看不出悲喜，眸子里也仅有深邃，仿佛沉浸在遥远回忆里。
猫在露台上瞪着鸟低声呜叫起来，却是干打雷不下雨，然后抬头望了望灰原哀，兴趣缺缺甩头窝回角落里的猫舍。鸟也觉得无趣，收起翅膀缩回脖子闭目不理。
“打累了？”坐了这么久，觉得有些凉意，灰原哀跳下躺椅拉拉外套，说，“不过，能有个在身边打架的，至少不会感觉总是一个人，对吧？”
说完她转身离开露台，踩上楼梯时，又扭头轻声道：“那么晚安了。”

3.
那句“能有个在身边打架的，至少不会感觉总是一个人”，说得一猫一鸟都静了。
楼下房间里早已关灯，偌大的房子笼在一片寂静里。不知过了多久，鸟扑棱棱落下来蹦到猫身边，拿尖嘴啄猫尾巴。
真睡了？
猫冷不丁伸爪子挠过来：还没打够？
鸟麻利躲开，踩到躺椅扶手上，一身灰羽在月下散出银光。
我知道，咱仨都一样。他们在的时候感觉不到什么，等再也见不到了，心里空落落地想起来，就跟眼睁睁看着他们又死过一回似的。
猫先是一愣，继而没好气：有事说，别拐弯抹角咱啊咱的，跟你不熟。
鸟就笑，直到笑得猫发毛才停下。我见到她时是个晚上，下着大雨，天上阴沉沉的跟你这脸色一样。当时我正找地方躲雨，拐过这条巷子就看见她。那么小一个人，湿淋淋地在雨里，水珠顺着淌了一脸，说不清是雨还是泪。一件白大褂一半就裹过来了，另一半随着风拖在地上，一脚深一脚浅，走到隔壁那家门口——
猫舔舔爪子：用爪子想也知道那不是她家。
鸟接着说。那家当时已经挺久没人住了，原本里头有个挺帅气的高中生，叫什么摩斯的。后来不见了。她就停在那里，盯着黑漆漆的铁门和房子，很努力地扯嘴角，似乎要笑，可是脸色煞白，突然就摇摇晃晃摔下去，然后就不动了。
猫不说话。
我慌了，绕着她飞，可没办法。接着拐进来一个挺胖的老人打着伞，我赶紧飞到边上，他看见了急忙过来抱起她，四周瞧瞧，费力跑到这开了门进去。
我跟着飞到窗户底下，那里淋不到，还能瞧见里面。我看得出来，她没家，只有自己一个人，跟我一样。我家就在见她那天夜里没的，郊外一小块林子里，靠着一家什么药公司的研究院。那时还没下雨，天闷得不得了，好端端的研究院突然就炸了，连林子一块儿烧成了黑炭。我刚会飞，跟我哥打赌说我飞得比他远，他不信。我就赌气偷跑出去转了一下午，飞回来就看见好多人，还有冒着的烟，闻到就头晕。
猫哼，那是有毒。
当时我特怕，但还是想爸妈和我哥肯定飞走了，后来借着灯看见一个戴面具的从两棵砸在一起的树底下拉出一个烧得只剩一点的窝，再下面就是他们。
鸟说着，小眼睛在月光下晶亮亮的。
我本来还打算跟他们炫耀炫耀见闻，告诉他们我比我哥飞得远呢。那么短一下午，眨眼就过去，可这么一眨眼，他们就去了那么远的地方，飞都飞不到。
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晚了。这么好的世界，他们说不要就不要了。
这么大气势，可不就是我输了么。
接着一阵沉寂。听不见聒噪，猫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我昏昏沉沉四处乱飞，跌跌撞撞的，直到大雨浇醒我。他们都走了，可我还活着，我得把他们的份一块儿好好活下去。然后就看见她，再然后，这家挺好的博士看见窗台上的我，猜到我没处去，把我放进房子，那之后就常待在这里。直到遇见你这么个——
鸟翻了个白眼，可猫头回没理他，过了很久也不答话。
鸟不耐烦：怎么了？
猫闷声：我认得你，也认得她。
鸟愣住。
猫悠悠道：我爸不知道是谁，妈有一次出去找吃的，就再也没回来。之后我就一个人过。那天擦黑时我躲一群小孩儿跑进林子里，看见一团白大褂从垃圾口里爬出来，踉踉跄跄朝林子深处去，一会儿不见了。后来天黑了，听见墙里头乱了一阵，紧接着就爆炸了。我当时正准备去找点水，结果被墙里崩出的一根着火的管子抽到背上，火辣辣的。我忍疼逃出那地方，后来瞅见路边草丛里栽着一只鸟，也没心情叼走。今天遇上才知道是你。
鸟笑了好久，差点从躺椅扶手上溜下去。现在后悔了？
猫想了想：后悔。早知道疼死也得先把你吃了。
说完，猫伸个懒腰，重新趴回去。行了睡吧，明儿再接着打。
鸟其实想告诉猫，那天它看见猫也在雨里，就在她后面不远跟着，水淋淋一只落汤猫。
但猫一阵轻鼾，鸟也就没说。
行吧，明天接着打。谁叫咱们都是独自活着惯了的呢。

4.
江户川始终想不通，灰原怎么用一晚就和这俩小家伙关系这么好。要知道他在事务所连喂一口粮都要哄猫半天，结果每次喂猫都能把毛利小五郎笑得从沙发上滚下来。
清早天气晴朗明媚，熹微晨光里，灰原把猫抱到草坪上放开，看着它和鸟你来我往闹得不亦乐乎，回头见江户川正呆站在铁门前瞪着自己，不由拉下脸来警告：“直勾勾盯着女士可是很不礼貌的。”
江户川回嘴：“不给客人开门也很不礼貌。”
灰原蹲下逗猫：“你又没按门铃。”
“……”
“门没锁。”
“…………”
江户川心想自己上辈子肯定是跟莫里亚蒂一样十恶不赦的罪犯，要不就是整天计划着统治世界来着。他道一声“打扰了”，推门进去，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窘迫，于是没话找话：“你们似乎……很融洽？”
“有问题？”说着灰原不由想到什么，步步紧逼来到江户川面前，压低声音：“难不成你有虐猫症？”
“什么啊……”江户川抽抽嘴角。
灰原耸耸肩，抱臂笑着望向开心不已的猫和鸟：“我们相同……也说不定哦。”
江户川突然觉得面前的女人真的一点也不可爱，一本正经说些让人难堪的话，最可恶的是，竟然找不出词句来反驳。
在橘红金黄光芒交织中，他静静注视着草坪上的一人一猫一鸟，心里五味杂陈。
我不会让你们变成一个人，相信我。

5.
一年后，阳光比那天清晨更灿烂。鸟打着旋落到趴在草坪上的猫身边，叽叽喳喳：你看咱小哀有家了。
咦你怎不挠我了？
猫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鸟往它身边一卧，面露悲戚：就说找个家那么难呢，好容易遇上对的，又没了。
一只爪子挟草带风抓过来。咒谁呢？打个盹就这么难？
鸟头回被拨拉开还乐不可支。
猫舒舒身子。哪呢我看看，配不上小哀我可不答应。
鸟领头朝博士家客厅里飞，边飞边笑，配配配，那必须的。
猫悠悠荡荡走在草坪上，一抬头就盈了满眼的湛蓝。
真是……跟她的眼睛一样呢。
鸟落到台阶上叫，猫回过神来，纵身跃过去。
再不孤单。
FIN.

暖

挺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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