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髫梦 

神田的家里有一个禁忌的房间。除了他的母亲谁也不可以进入。 
但是某一个夜晚，他进去了。 
周遭的一切都寂静无匹，却并非一片死寂。窗外似乎有树影婆娑和夜风温柔的和鸣。满月的清晖安静地映亮庭院和走廊。 
侍女们都熟睡，他悄悄地走出房间，向那个母亲再三强调过禁止入内的屋子走去。脚步轻柔却不带犹疑。 
月光将他的影子映得分明。它安静地跟着他，仿佛是最忠诚的护卫。 
然后他推开那扇门—— 
他醒了。 

5岁的神田优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接下来的一天又是无聊的。没有朋友——母亲不让他出家门。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觉得沮丧。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那个房间看看呢。 

梦境里他曾无数次打开那扇门。然而门一开他就醒来，自然无从得知那个房间里存在着什么。可是对于母亲的敬畏让他实在没有勇气真正进入那个房间。 
直到有一天，好奇心击败了所有的顾忌。 

当侍女们都熟睡，他走出自己的房间。和梦境中一样，那是一个满月的夜。万里无云。他沿着走廊轻巧地往前走，在那扇门前停下。静静地伫立片刻，他抬手拉开了那扇门。 
心跳声大的令他觉得有些不安。 
然后他惊奇地呆立在门口。 
无数次想象过那扇门之后的景致。也许会是很多很多的金银珠宝，也许会是很多很多的古董奇珍，也许……也许…… 
但他没有想过房间里会是很多很多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 
现在他们都看着他。目光里是迷惘不解犹豫恐惧……还有欣喜。 
神田踯躅着没有迈入。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看到这么多的孩子。意味着这么多的同伴。可以陪他说话陪他玩的同伴。可以一起在院子里奔跑爬到树上玩捉迷藏的朋友。 
他一个一个打量着他们。却发现大多数孩子都没有露出高兴的样子。有些难过。 
然而有一个不一样。 
那个孩子的头发是橙红的，碧色的眼睛清澈透明，朝他笑着，温暖如朝阳。 
似乎是被那个笑容鼓舞了，神田小心地迈进房间，向他走过去。 
那个孩子明净的瞳仁里映出神田有些紧张的表情，神田觉得他似乎笑得更开心了。 
“我……是神田，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孩子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嘴角的笑意不减，在神田看来却是意味深长。 
“你不会说话？陪我玩吧。”他的手指伸过去抓住那个孩子的衣角，“好不好？” 
此时，门外传来压低了的惊呼，“少爷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大晚上的，快回去睡觉吧！被夫人知道了可就不好了！” 
神田的侍女唯子走进来拉住他的手，“别管这些了，夫人要说的。怎么进来了呢……”说着就拉着他往外走。 
神田回过头去，那个孩子还在对着他笑，于是他无声地说：“我还会再来的。”

后来，几乎每个夜他都溜到那个房间里，和那个孩子说话。不再开灯，关好门，以免被别人发现。 
神田也试过和别的孩子说话，可是他们都没有表情。目光呆滞地看着他。这让他觉得无趣。 
而只有那个孩子是特别的。他看着神田的时候眼神很专注，笑容也很温和。虽然他不说话，神田还是觉得很高兴。 
“你没有名字吗？没有名字也没有关系就是了……” 
“妈妈她是不是不喜欢我呢……为什么从来都不和我说话……” 
“你一直呆在这里吗？” 
“谢谢你陪我……” 

后来的后来有一天，当神田抱着膝坐在那个孩子身边的时候，门外传来轻柔的脚步声。 
逃跑已经来不及了。神田下意识地躲进了那个孩子身后的一个箱子里。 
刚刚藏好，就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箱子里有个小小的洞恰好可以让他看到外面的情形。 
一个身穿长裙的人走了进来，摁亮了灯。那个人依次抚摸着孩子们的头和脸，动作轻柔小心，像是对待最贵重的玻璃制品一样。 
神田认出了那个人。 
那个人是他的母亲。从来都不对他有温柔的举止的母亲。虽然住在同一座房子里却一年难得见几次面的母亲。 
但现在她对这些不知从哪里来的孩子们很温柔。 
神田不明白。神田觉得难过。但也知道不应该被她发现自己的存在。于是屏住呼吸等着她离开。 
她却在一直听他说话的那个孩子面前停留了很久，久到神田以为她发现了自己时，她开口了，声音里满是惆怅，“拉比，你果然是他最成功的作品啊。” 
“你看，其他人都比不上你呢。 
“总是笑的这么开心……他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笑着的呢。笨蛋。 
“你现在应该也生活得很好吧，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比起小优来说，你幸运多了。 
“优他……从来就没有朋友。我不敢让他出去。出去了可能就会死掉啊。如果你可以陪他玩就好了。为什么不可以呢……” 
她的声音哽咽了，“我不敢陪他玩啊。我怕如果看见他就会想一直一直陪着他，永远不离开。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优他总会离开我……而我必须要保护他……拉比，你是他最成功的作品，可不可以告诉我怎么办呢……” 
神田觉得很奇怪。心底满满的都是疑惑。 
沉默蔓延了一会儿，然后她说，“明天我就要把优送到外地去了。拉比，我这样做应该是对的吧。外地比我身边安全，没有人知道优是我的孩子，李家会好好替我照顾他的。他会有很多很多的朋友，不用像现在这样一个人。 
“好想见他最后一面啊。可是我怕见了就不想送他走了……那孩子，和他长得那么像……那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