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光自窗口泼洒入室内,似是时光的长流将岸旁沉淀而下的细沙随意抛弃,任其逐渐消逝在晚风的喧嚣之中。莉莉丝依偎在床榻上,她面色苍白如纸,紧蹙着眉头努力地喘息着。
同溺水的人般,莉莉丝觉得自己几近窒息,纵使有供给呼吸的法术支持,但她仍处于缺氧之中——肺部的感染令她随时都有死亡的可能。高烧、重度缺氧迫使她神志涣散,她试图抬手抓住什么,胡乱地在空中摆动,看在他人眼中只会显得滑稽可笑。
朗基努斯拉住莉莉丝在空气中乱抓的右手,轻轻地贴在自己的侧脸上,尝试着去稳住她的情绪。
他望着她——用自己这一生最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这位他深爱的人。沙黄色的眼眸中此时只容下了她的影子。
朗基努斯,杀死上帝的勇士,他天生失明,从不知晓光明的耀人,直至上帝的血液令他获得光明。他的心自此也坠入了唤为“内疚”的深渊之中——那是一个没有光的地方——从不曾出现他如此奢望的光明。他获得了永生的权利,随着时间的流逝只会令他在愧疚之中愈陷愈深。他觉得自己仍处于失明,抬眼依然没有光芒映入瞳孔……他绝望的选择了自杀,却又被困于英灵座上,被自责反反复复折磨,没有止境。
——然而,她出现了。
那个染着酒红色头发的姑娘,宛如从梦境之神尼克斯编织的梦境中走出的另一个神灵,在之后的日子里带给他渴求的光明。他被当作使魔召唤,一直陪在她身边。他觉得他见过她,也许这只是一个可笑的幻想。
“朗基……”莉莉丝唤着他的名字,令他的回想终止。
“我在。”朗基努斯保持着唇边僵硬的微笑,做出应答。
“我怕死,朗基。”
莉莉丝眯缝着眸子。她被病重折磨得沙哑的嗓音中带着难以压抑的痛苦,其中甚至夹杂着些许哭腔。
“你不会死的,不要乱想……”
“现在是什么时候?”
她自顾自地打断了朗基努斯的话语,缓缓睁开了那对已然变得浑浊的眸子。晚霞淡入她的眼瞳中,却折射不出丝毫光芒。
“黄昏,再有一小会儿就要入夜了。”朗基努斯尽力忍住声音中的苦涩,他明白莉莉丝已经开始失明了——这是死亡的前兆。
真可悲,将命运之枪贯穿了上帝心脏的勇士却无法从死神的镰刀下救回自己的深爱。他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莉莉丝一点点失去生的气息。
一片沉寂,久到朗基努斯甚至以为莉莉丝已经再度陷入昏迷。
“朗基,我不后悔我很爱你。”她的声音很轻,时断时续。但是朗基努斯还是听清了,“我不想死,你明明还可以再陪我一年……”
“……我爱你,朗基努斯。”
莉莉丝的声音已经完全消失了,她的呼吸的频率愈加缓慢,几乎停止。她甚至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意识却逐渐远逝,她只得不甘地停止。
『Ti amo .』(意大利语:我爱你。)
朗基努斯没有迟疑地低下头——他亲吻在莉莉丝的唇上——只是来得及轻轻地接触。他知道自己不这么做一定会懊悔,虽然他也不清楚原因。
当这片大陆彻底坠入夜之女神的怀抱时,躺在床榻上的莉莉丝永远的睡着了。那位陪了他六年的使魔化为了纷飞的萤火,顺着窗口被风儿吹散了。
光影交替,朗基努斯唯一留下的,只有莉莉丝面颊上的一滴干涸的泪渍。
莉莉丝,享年——30岁。
朗基努斯的光明,再一次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