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语阳若清
正文：
《念》
我的女孩儿，你终将长大，终将离我而去。
一直以来，乐正龙牙大约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在默默地注视着乐正绫。
已经很久很久，久到他自己都记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再也离不开她。
她是在什么时候长大的呢，像是一夜之间，青了黛眉长了黑发柔了腰肢，就长成美好的少女模样。
而他旁观她的青春，她受的伤流的泪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他总是恨自己看得透，却不能感同身受。
因为他的绫总是用那样干净的，像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望着他，笑吟吟：“哥哥，我没事啊。”
而龙牙能做的，也不过就只有低着头，藏住眼睛里能够把她淹没的宠溺，抚摸着她乌黑的发顶和桀骜地立着的呆毛，轻轻地说：“不开心要跟哥哥说啊。”
“知道啦。”她眼角分明有哭过的痕迹，还自以为是地以为他发现不了。
他松开了手，轻轻叹气。
她何曾听过他的话呢。
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地长大了，日甚一日地美与骄傲，像摇曳在风中，染了雨水也倔强不肯凋谢的蔷薇花。
他神情落寞地对着玻璃上逐渐消逝的身影呵出了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在窗玻璃上写出一个“绫”字。
龙牙为自己的妹妹写过许多信，又或者说是情书大约也不为过。他那样隐秘而欣喜地藏着心思，一封一封写来，再一封一封永远尘封。
他骄傲地对所有人说，这是我妹妹，话里隐约不足为外人道的心酸。
他记得有一天两个人都喝了许多酒，他脑子却清醒得很。
阿绫睡得熟，终于又像儿时一样，柔软而毫不设防地睡在他身边，她温热的吐息近在咫尺，可他紧张得连气儿都不敢出。
……不是初恋了，也不是初吻了。他挽过那么多女孩的手，他爱过别人，也被人爱。他曾沉睡在别人臂弯，也被别人当做港湾停泊。
可是他知道，他知道，他永远只会是一个人的家。
那个人，就是他身边，这个叫乐正绫的女孩子。
他比她大那么多岁数，可他好似一夕之间变回懵懂少年，对着所爱之人无比小心翼翼，怕动作不够温柔，将她惊扰起来，头也不回地飞出他的世界。
他只敢守着她，直到天明。
在绫毕业的那一天，他陪她去学校，臂弯里终于可以挽着许久都没有碰触过的自家傲娇妹妹。绫比他矮大半个头，低了头絮絮地跟他说着话，他心不在焉有一茬没一茬地应声，看着她绒绒的长辫子，长长的睫羽白玉的脸颊粉嘟嘟的唇，心里无端地浮起一些浅淡的怅然和骄傲来。
清凉的夜风吹过来，回家的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而他突然很想吻她。吻她的额头，她的眼睛，她的嘴唇，她的脖颈，她的锁骨她的……
——够了。不能再想下去了。
她是你妹妹！
直到绫对他说：“哥哥，我要去英国。”
他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你说什么？”
“我说哥哥我要去……唔……”
名为理智的堤坝在那一刻被感情的洪水冲得七零八落。
他终于受不了了。
于是他像他想的那样做了。
他本以为他会被推开，或是恶狠狠地呵斥，或是直接迎面而来的一巴掌。然而并没有。
绫柔软的手臂环上来，浅浅的嘴唇相触，然后是试探，她温热的舌头要撬开他的齿关，他全无方寸，措手不及。他从喉间逸出一个字，“绫……”
那样冰冷的，干涸的一个吻。
这真的就是他想要的吗？
龙牙摇摇头，眼睛里缓慢浮起迷蒙的雾气。
这天底下，能够如此轻易地叫他流泪的人，怕也只会有她一个人。
她松开手，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往前走。龙牙看不清她眼里的神色，若无其事，又或是也很受伤，他不敢去想。他不敢再上前去挽她的手，毕竟是他先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平衡不是么？
那瞬间山无棱江水为竭，两个人虚伪的温情假象被打破，他有种预感，她即将这样，永远走出他的世界。
所以他究竟是在等什么呢？等一个不会归来的人吗？
人间七苦，求不得最苦。乐正龙牙只在瞬间懂得。
他声音哑掉：“阿绫。”
风里的叹息送不到她耳边，她没有听见，自然也不会回头。
这是个困局，乐正龙牙走不出来，乐正绫也在原地打转。
叫她余生再见不到这个温柔的男人，叫她放开她执着走了那么远那么远路途的手，未免对自己和对他都太过残忍。
不是爱吗。
她怎么会有脸说不是呢。
可是……你是我的哥哥啊。
终有一日，你会挽着其他人的手，言和，或是墨清弦，又或是别的什么人，她们的脸在我看来无非都一样，洋溢着幸福的容颜。然后我会笑着祝福你，看着你的眼睛说，哥哥，愿你永远幸福。妹妹永远爱你。
然后又是否会在他身后泪流成河，她不清楚。她不敢想。
我们是兄妹。
她唯有这样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那样笃定地对自己说。她试图以这血脉相连却又咫尺天涯的词，将他们生生钉死在命运的十字架上。
哥哥。龙牙哥哥。
乐正龙牙。乐正绫。天生以你之姓，冠我之名，多么般配。
天依说她，你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呢？
乐正绫只执拗地摇着头，不，你不明白的。如果我永远不会爱他，就永远也不会离开他，就不会因为自己的占有欲，而伤害到他。
天依只沉默着抱住了绫，“你们真是两个疯子。”
龙牙的心意，绫并非完全不知。只是他藏得那样好，敛下眼去就又是温柔又虚伪的好哥哥。牵起她的手来，是完全无关风月的好。好得叫她有时心生胆怯，害怕得想要逃离。
她愈发地不能自拔，也无法挣脱。
她那样依赖甚至于蚕食着他的温柔，她的占有欲早就控制不住地在每个夜晚膨胀，黎明到来，她就把心里的小恶魔关回去，一觉睡醒又是他乖巧温柔的好妹妹。
直到很久之后她收拾柜子，无意间收拾出一个精美的盒子。这盒子显然不属于她，乐正绫不小心从手中摔落，摔出一地扑飞的纯白蝴蝶。
……大约又是什么人给哥哥写的情书。
乐正绫深知，自家哥哥向来受女孩子欢迎，他那样温柔的一个人，被人喜欢真是毫不稀奇。
不是故意要看的。可却被收件人牢牢吸住了目光移不开眼。
每一封的收件人，都只有“乐正绫”三个字。
「绫今天送了我一套《九州》，很开心。」
「今天绫和我去看电影，大雨里整个城市都在水汽里氤氲得很温柔，可是绫，你比这满城的雨与光影，都更加美丽。」
「绫长大了，有喜欢她的孩子，也很正常吧？温柔地告诉她“如果喜欢，就答应吧”，这难道不是一个哥哥应该做的事情吗。」
「可是为什么，心痛得像要裂开一样呢？」
「不，我还可以忍耐的，还可以压抑的，绫，你是我的妹妹啊。」
「绫，我爱你这种事情，我怎么敢让你知道呢。」
「只要能看着绫，就已经很欢喜了。」
「绫，我爱你。」
清脆的钥匙声响起，乐正龙牙开门的手拧到一半，家门就自己开了。他在错愕间抬首，看见自家妹妹微笑的脸。
她抬起明媚的眼睛来，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一啄，温柔地说。
“哥哥，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