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衣从来没想到发现甲斐老师尸体的人是自己。
她骑着马走到了悬崖下的那个阴暗的角落,那一片密密麻麻的树叶吸住了她的眼睛。一股不安油然而生,当她颤抖着双手拨开纷乱的黄叶,一张枯瘦如骷髅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不是甲斐老师又是谁?
人在极度惊惶时往往不会立刻闭上眼睛或者转移视线,那张灰尘与血痕交错的脸仿佛慑住了她的魂,在那一瞬间她几乎窒息,而嗓子几乎发不出声响。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撕裂般的哭声穿透了树林,一群乌鸦受惊飞起,翅膀振振,更添一分阴森。
不远处的大和敢助立刻循着声音奔过去。
或许不该让她一个人行动。大和思索着。远处树林间那个粉色的身影摇摇欲坠,他听到了她的抽噎,也看到了地面上隐约露出的人脸。
他扳过由衣的肩膀,让她背对着那具尸体,不要再多看一眼。虽然已猜测得差不多,但当他看清甲斐的脸时,那股绝望感还是让他心如刀割。他轻轻地抱住了面前哭泣的女孩,越过她的黑发看向树荫下那具尸体。
“不用担心,上原。”他开口道,声音嘶哑,“我就是追到死也会查出真相。”
一语成谶。
几年屈指即过,就如甲斐老师的惨死未曾离开两人的大脑,那一个危急时出其不意的拥抱也久久萦绕在由衣身畔。她知道小敢不善言辞,但她会从他的眼中看出他的在乎。彼时大和已经年过三十,两家人天天催着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人结婚成家。可是他俩相当沉得住气。
“若成夫妻,我们俩就得有一个人调走,没法儿一起工作,我不愿意。”由衣这么跟家人说道。
“查出甲斐老师死亡真相后,我会带着上原去祭奠他。”大和这么跟家人说道。
由衣很了解他,虽然他总是做出一份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但五年来每每有甲斐一丝一毫的消息,他都会奋不顾身地一查到底,甚至会把自己置于险境,然而最后只是无所得。日积月累,毫无进展,由衣能感受得到他的愤怒和不甘。
一言既出,既不追查出真相,他是绝不会太关注儿女私情的。然那时腿脚灵便的他,所能做的就是每次出任务时保由衣不受伤害,也曾为她挡过尖刀和子弹。他知道,现阶段他所能为她做的仅有这些。
那时大和会在郁闷时叫着白天还在打嘴仗的高明出去喝酒,对面那个翩翩儒雅的人从来不醉,而他却常借酒消愁。有一次被由衣看到醉相,听她说,“你不能总喝太多。”大和看到她后立刻清醒起来,沉寂片刻,投给她一个微笑。
而后他也不再和太多酒,直到他拄着拐杖回到长夜警署的那天。
由衣没想到每每化险为夷的他终于是没能回来。她跟着其他同事在冰天雪地里搜查数天,始终未能见到她的小敢。她在绝望中昏倒,再醒来已在自己家中,榻边围着的是泪流满面的自己妈妈和小敢妈妈。
她支撑着做起来,昏昏沉沉地想去警署上班,进了办公室却发现本应从外地归来的高明没有来上班。
“诸伏警官呢?”她问旁边的同事。
“他……他今天一来听说大和警官下落不明,都未曾坐下就甩门出去了,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同事犹犹豫豫地说出,还不时地观察由衣的脸色。
由衣看了看对面小敢的办公桌,上面陈设与一月前毫无差异,左上角还散落着记事本,他雄健的字体还分明留在纸上。
窗外大雪纷飞,将她的心冻结成冰。
她发呆了一天,又哭了一天,第三天回到警署,留下一句“一定要查出真相给你们看”,毅然辞职。再传来她的消息时,她已经叫做了虎田由衣。
瞬息间,长夜县警的三个活宝,三个最要好的人,一个也没了。
新婚之夜,由衣咬紧牙关接受那钻心疼痛的洗礼,那个人爱她,她知道,但她感受着那人在她身上翻云覆雨,脑中挥之不去的都是小敢,小敢,他临走前自信的笑容,他醉酒后的颓丧与清醒后的斗志,他救她与犯人刀刃之下,他给她的那唯一一次拥抱……丈夫的动作终于停息,酒足饭饱沉沉睡去,而她强忍着泪水,捂住嘴巴不出声地哭泣。那夜月光的清辉洒在她身前,她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厥了,再睁开眼时,阳光还在,她还要继续追查和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