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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栽花,我就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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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住着我的祖父。


IP属地:江西1楼2016-06-12 10:34回复
    而这些回忆我是愿意忘却的;不过,在忘却之前,我又极愿意再温习一遍。


    IP属地:江西2楼2016-06-14 0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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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都像最低级的植物似的,只要极少的水份,土壤,阳光——甚至没有阳光,就能够生存了,磨倌冯歪嘴子是他们中间生命力最强的一个——强的使人不禁想赞美他。然而在冯歪嘴子身上也找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除了生命力特别顽强,而这是原始性的顽强。


      IP属地:江西3楼2016-06-14 0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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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老了也没有什么关系,眼花了,就不看;耳聋了,就不听;牙掉了,就整吞;走不动了,就瘫着。这有什么办法,谁老谁活该。
        病,人吃五谷杂粮,谁不生病呢?
        死,这回可是悲哀的事情了,父亲死了儿子哭;儿子死了母亲哭;哥哥死了一家全哭;嫂子死了,她的娘家人来哭。
        哭了一朝或是三日,就总得到城外去,挖一个坑把这人埋起来。
        埋了之后,那活着的仍旧得回家照旧地过着日子。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外人绝对看不出来是他家已经没有了父亲或是失掉了哥哥,就连他们自己也不是关起门来,每天哭上一场。他们心中的悲哀,也不过是随着当地的风俗的大流逢年过节的到坟上去观望一回。二月过清明,家家户户都提着香火去上坟茔,有的坟头上塌了一块土,有的坟头上陷了几个洞,相观之下,感慨唏嘘,烧香点酒。若有近亲的人如子女父母之类,往往且哭上一场;那哭的语句,数数落落,无异是在做一篇文章或者是在诵一篇长诗。歌诵完了之后,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也就随着上坟的人们回城的大流,回城去了。
        回到城中的家里,又得照旧的过着日子,一年柴米油盐,浆洗缝补。从早晨到晚上忙了个不休。夜里疲乏之极,躺在炕上就睡了。在夜梦中并梦不到什么悲哀的或是欣喜的景况,只不过咬着牙、打着哼,一夜一夜地就都这样地过去了。


        IP属地:江西4楼2016-06-14 0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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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若有人问他们,人生是为了什么?他们并不会茫然无所对答的,他们会直截了当地不加思索地说了出来:“人活着是为吃饭穿衣。”
          再问他,人死了呢?他们会说:“人死了就完了。”


          IP属地:江西5楼2016-06-14 0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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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后来,那结果,谁晓得是怎样呢,反正一塌糊涂去了吧。


            IP属地:江西6楼2016-06-14 0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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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来回循环地走,那是自古也就这样的了。风霜雨雪,受得住的就过去了,受不住的,就寻求着自然的结果。那自然的结果不大好,把一个人默默地一声不响地就拉着离开了这人间的世界了。
              至于那还没有被拉去的,就风霜雨雪,仍旧在人间被吹打着。


              IP属地:江西7楼2016-06-14 0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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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如,为什么这么悲凉。


                IP属地:江西8楼2016-06-14 0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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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为了什么,才有这样凄凉的夜。


                  IP属地:江西9楼2016-06-14 0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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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住着我的祖父。
                    我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我长到四五岁,祖父就快七十了。


                    IP属地:江西11楼2016-06-14 0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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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园里边明晃晃的,红的红,绿的绿,新鲜漂亮。


                      IP属地:江西12楼2016-06-14 0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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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父一天都在后园里边,我也跟着祖父在后园里边。祖父带一个大草帽,我戴一个小草帽,祖父栽花,我就栽花;祖父拔草,我就拔草。当祖父下种,种小白菜的时候,我就跟在后边,把那下了种的土窝,用脚一个一个地溜平,哪里会溜得准,东一脚的,西一脚的瞎闹。有的把菜种不单没被土盖上,反而把菜子踢飞了


                        IP属地:江西13楼2016-06-14 0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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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父铲地,我也铲地;因为我太小,拿不动那锄头杆,祖父就把锄头杆拔下来,让我单拿着那个锄头的“头”来铲。其实哪里是铲,也不过爬在地上,用锄头乱勾一阵就是了。也认不得哪个是苗,哪个是草。往往把韭菜当做野草一起地割掉,把狗尾草当做谷穗留着。
                          等祖父发现我铲的那块满留着狗尾草的一片,他就问我,“这是什么?”
                          我说:“谷子。”
                          祖父大笑起来,笑得够了,把草摘下来问我:“你每天吃的就是这个吗?”
                          我说:“是的。”
                          我看着祖父还在笑,我就说:“你不信,我到屋里拿来你看。”
                          我跑到屋里拿了鸟笼上的一头谷穗,远远地就抛给祖父了。说:“这不是一样的吗?”
                          祖父慢慢地把我叫过去,讲给我听,说谷子是有芒针的。狗尾草则没有,只是毛嘟嘟的真像狗尾巴。
                          祖父虽然教我,我看了也并不细看,也不过马马虎虎承认下来就是了。
                          一抬头看见了一个黄瓜长大了,跑过去摘下来,我又去吃黄瓜去了。
                          黄瓜也许没有吃完,又看见了一个大蜻蜒从旁飞过,于是丢了黄瓜又去追蜻蜒去了。蜻蜒飞得多么快,哪里会追得上。好在一开初也没有存心一定追上,所以站起来,跟了蜻蜒跑了几步就又去做别的去了。


                          IP属地:江西14楼2016-06-14 0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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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一个倭瓜花心,捉一个大绿豆青蚂蚱,把蚂蚱腿用线绑上,绑了一会,也许把蚂蚱腿就绑掉,线头上只拴了一只腿,而不见蚂蚱了。
                            玩腻了,又跑到祖父那里去乱闹一阵,祖父浇菜,我也抢过来浇,奇怪的就是并不往菜上浇,而是拿着水瓢,拼尽了力气,把水往天空里一扬,大喊着:“下雨了,下雨了。”
                            太阳在园子里是特大的,天空是特别高的,太阳的光芒四射,亮得使人睁不开眼睛,亮得蚯蚓不敢钻出地面来,蝙蝠不敢从什么黑暗的地方飞出来。
                            是凡在太阳下的,都是健康的、漂亮的,拍一拍连大树都会发响的,叫一叫就是站在对面的土墙都会回答似的。


                            IP属地:江西15楼2016-06-14 0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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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了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无限的本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黄瓜愿意开一个谎花,就开一个谎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
                              玉米愿意长多高就长多高,他若愿意长上天去,也没有人管。蝴蝶随意的飞,一会从墙头上飞来一对黄蝴蝶,一会又从墙头上飞走了一个白蝴蝶。它们是从谁家来的,又飞到谁家去?太阳也不知道这个。
                              只是天空蓝悠悠的,又高又远。
                              可是白云一来了的时候,那大团的白云,好像洒了花的白银似的,从祖父的头上经过,好像要压到了祖父的草帽那么低。
                              我玩累了,就在房子底下找个阴凉的地方睡着了。不用枕头,不用席子,就把草帽遮在脸上就睡了。


                              IP属地:江西16楼2016-06-14 0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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