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谁曾想,一晃两年,当我尝试着淡忘慕白的时候,他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
我视他如珍宝,忍痛放过他,旁人却以交易为名把他毫不在意地送进了宫。
我怒火中烧,挥手示意宫人把慕白带出去:来人,把慕公子送回去。转告静宁王,这份心意本宫领了,可这份礼本宫收不起。
殿下要逼死慕白吗?他一直低着头沉默,忽然开口。
我冷冷勾起嘴角,当年抵死不肯入宫的是他,说她要逼死他的也是他。
我深吸一口气,屏退左右,耐着性子问:此话怎讲?
慕白眼睫微颤:阿央,我得罪了太子,无处可去。若你不肯留下我,我早晚逃不过一死。我此次来,无非是对你倾慕已久,也想依傍你,求个阖府平安。你活着,我便活着。百年之后,我以身相殉,这很好。
我闻言笑出声来:慕公子,你曾救过我的命,可该还的我都还了。当年运河之事你静宁王府安然无恙,并不是华央动不得你们,而是因为你。你我两不相欠,我倾心于你是真,可到底到不了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地步。对我来说,无论是你还是结盟,来得都太晚了。
慕白满脸央求之色:阿央
我拂袖制止了他,转身而去,心底却叹口气,那个至情至性的英武少年终究被现世所污,再不是自己喜欢的模样。
然而世事难料,送走慕白的第二天,传来慕白遇刺的消息。
我称病缺席了朝会,飞马赶到的时候,只见慕白僵硬地躺在床上,目光直直地望着虚空,脸上血色褪尽,左胸上插着一把刀,鲜血流了满被。
我狠狠将茶盏扫落在地:太医何在!为什么不治!
老太医颤颤巍巍跪在地上:禀公主这是慕公子自己的意思。他的右手先前受了伤,日常还可,只是再不能握剑。他说与其做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不如死了干净。
右手受伤?我急忙掀起慕白右手衣袖,只见手臂上一道陈年伤疤。我瞪大了眼,踉跄着倒退几步,失控吼道:本宫让你治!谁不治砍谁的脑袋!
在座的太医不知是被太子收买还是硬骨头,我砍了七个人,却无一人给慕白医治。
我再无他法,缓缓软倒在床上,呆滞地望着慕白。
慕白吃力地抬起手摸摸我的脸,声音轻如呓语:我得偿所愿,阿央不要难过。
我只知道机械似的握住他的手,薄唇颤抖,什么也说不出。
慕白从不曾做错什么,只因为救了我,得罪了太子,手臂被废,壮志难酬。
难怪他此次来再不提征战沙场,反而愿意作为交易筹码委身深宫,原来他不愿做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他想证明自己还有活着的价值,而我却亲手打碎了他最后的希望。
一念到此,我胡乱地撕开衣服,扯出贴身的香囊塞到慕白手中。这个香囊是父皇赏给我的,伽月国王室的传家之宝,以溟海仙山月龄虫所吐的金丝织锦制成。
他要我作为定情信物交给未来的驸马,等同于御旨。
我紧紧攥住慕白的手,恨恨道:今日起你便是本宫的驸马,你在一日,我护王府一日。你若不在了,便是害我守寡,这旧仇新恨我要和王府好好算个清楚!华央从不食言,定让你静宁王府鸡犬不宁!你想活还是想死!
慕白闻言怔了一怔,他眼眸微动,看了看我,最后缓缓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滑下,嘴角却带着笑:臣想活。
太医一拥而上,一时人声鼎沸。我踉跄着退出拥挤的人群,跑出庭院,躲在假山之后,捂住嘴,无声无息间已然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