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因之因的下篇，依旧短小一发完结
*配合高山流水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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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乐《无果之果》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尽负，死生师友。」
乐无异看着这一行字，心中有股说不出的难过；他叹了口气，将书本放回原位，继续打扫这书柜上的灰尘。
其实柜子很干净，整个桃源仙居因着辈辈猴们的辛勤而一直干净整洁，欣欣向荣。乐无异只是习惯了，他固执地希望这里保持他初见的模样，那般的年华不染。
但他已经老了。
曾经光滑的肌肤变得松弛褶皱，棕色蓬松的头发变得洁白如雪，他将一缕蓝色的抹额系在头上，长长的白发披散下来，简单地绑了一下。疏懒却不显得凌乱，反而透着一股平和。
他老了，再也没有彼时年少如玉般动人的容颜，但唯有他的眼睛，在尽量了数十年风霜侵袭后依旧澄澈干净，恍如明镜。那眼神少了许多年轻的躁动和灵活，更增添了一份沉淀的平静。
很慈祥的眼神，慈祥得让人心如刀绞。
他的动作缓慢却不迟钝，他仔细地掸干净书架上的灰，然后在碰到苍穹之冕的那一瞬间停下了。
乐无异停顿了片刻，伸手将它拿了出来。
谢衣的作品是何等优秀，即便是经过七八十年的磋磨也丝毫没有老损的迹象；乐无异将它翻来覆去地检查，突然笑了出来。
“谢伯伯，这么好的偃甲，你偏偏只做了一次性的，多可惜啊。”
能让他们在梦境里穿越百年时间相汇，从此黯然沉寂。
“哎，我是不是太执着了，人都老了，却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不是天命将近了吧……”
乐无异摇摇头，将东西放回去。
他退出书房，看见辈辈猴们把屋里的那两尊偃甲人抬出来晒太阳。
“辛苦你们了，我这个老人家身体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连偃甲都搬不起了。”
“吱吱——！”辈辈猴们叫了几声，像是让他不用客气。
乐无异看见谢衣的偃甲人歪了头发，走上前去替他理好；然后转身给自己的偃甲人拍了拍灰尘。
他退开两步，看着这两尊和年少的乐无异以及那时初遇的谢衣一模一样的作品，心中涌现出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
高兴有之，悲伤有之，自责有之，庆幸有之。
罢了。
“我先出去一趟，之前的水利偃甲还没完工，我去看着些。”
辈辈猴们很乖巧地表示会按时把偃甲人收回去，乐无异便拿了把四十八骨紫竹伞出了门。
外面正是下雨的时候，但即便如此也磨灭不了村民们修筑水利偃甲的热情。乐无异缓缓走着，走到河边上，看见十几个光着半身的精壮青年热火朝天地按照他之前的指导组装偃甲；站在一旁的是撑着伞的老弱妇孺，他们说说笑笑，无不期待地看着。
有人看见他来了，立刻高兴地上前：“乐大偃师，您也来了！”
“乐大偃师都这么大岁数了，下雨天就别出来了，反正这里还有那么多年轻人呢。”
“前几日给您送来的年糕还吃的顺口吗……”
“乐爷爷，抱抱，抱抱！”
“哈……”乐无异苦笑，简直招教不住这群村民的热情，只得往后退了几步，“没事，我也该多出来走走，锻炼身体。那年糕很好吃，谢谢你们了……来小乖，乐爷爷摸摸头，抱是抱不起了……”
小孩子们把他团团围住，乐无异从兜里掏出一包糖放在他们手上，他们便欢呼着跑掉了。
“哎呀这些孩子……真是不像话……”
“没什么，小孩子就该活泼一点，”乐无异笑笑，“我还得感谢他们愿意跟我这个老头子玩儿。”
“乐大偃师别说这样的话，我们都不知道怎么谢你了！对了，过几日偃甲修好了村里要摆流水席，您也来吧！”
“……到时候再说吧。”
“好好，您方便最好了！”
雨很快停了，乐无异站在一旁温声细语指导村民组装偃甲，直到日落西山他方才回到桃源仙居。
桃源仙居仍是黄昏，太阳很好，乐无异自己的偃甲人已经搬走了，辈辈猴们正准备把谢衣的偃甲搬回去就被乐无异拦下了。
他看着那温润如玉的脸庞，轻声说：“没事，让我陪一会儿谢伯伯吧。”
辈辈猴们面面相觑，然后听话地走了。
月上中天，乐无异搬了把椅子坐在谢衣旁边；坐下去的时候椅子嘎吱嘎吱地响，听的乐无异牙都酸了。
“我的老腰……哎哟……”
乐无异吃力地扶着自己的腰慢慢揉，感叹道：“谢伯伯，人真是不能不服老啊，想当初我跟闻人他们上蹿下跳一路跑进流月城要找沈夜算账，现在就连走几步路都觉得累……看来我这把老骨头是真的不行咯。”
他哈哈一笑，看着自己树皮一般的手背闭上了眼睛。
他靠在椅子上，清风徐来，很是惬意。
“人总是要往前走的……”
他睁开眼睛，带着倦意地低声呢喃。
“生老病死，谁都逃不掉最后的结局；我年少之时日日夜夜为着没能亲眼看见你而难过，现如今想来，我没有眼睁睁目睹你的死亡，这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死真是个残酷又解脱的东西啊……你看我现在老的就像朽掉的齿轮，已经快转不动了，留在世上也是麻烦别人，不如死了；干脆地来，干脆地走。”
“谢伯伯你没能经历老去这个过程，对于你来说，这是幸还不幸？如果是你，你能接受自己终有一日完全腐朽不动吗……”
“他们都说我越来越像你了，偃术也好、为人也好，但我觉得我和你始终还是不同的，你说对吗，谢伯伯？”
谢衣安静地合眼睡在一旁，没有半分回应的意思。乐无异见状苦笑一声：“对了，你只是个偃甲，又不是真正的谢衣，怎么可能回答我呢？”
“我知道，谢衣已经死了，在许多年前就死了……我要早出生一百年，才能见着他啊……”
一百年，好长的一百年啊。
乐无异想。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梦回万里，他仿佛还是那个意气风发刚刚逃家的少年郎，带着对未来、对谢衣的无限憧憬踏上茫茫未知的旅程。
然后他见到了他。
他说在下偃师谢衣，见过各位小友。
他说叫师父，叫是不叫。
他说生命至为灿烂，至为珍贵而又永不重来。身为偃师，万望敬之畏之，珍之重之。
他说……
他说……
「他说乐公子，我们总算相见了。」
是啊。
乐无异笑着低下头，他微微敛眸，雪白的青丝一瞬间时光倒流，恢复了往日的馥郁棕色。
他宛如枯树的肌肤重获新生，再次变得光滑饱满；他变得细长的眼睛一点点变回以往的形状，璀璨明亮；他脆弱的骨骼再次变得坚韧挺拔，任跑任跳。
谢衣执着一盏灯来接他，他笑容浅淡和煦，温和婉转。
乐无异走上前去，和他并肩而行。
行至远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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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乐《无果之果》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尽负，死生师友。」
乐无异看着这一行字，心中有股说不出的难过；他叹了口气，将书本放回原位，继续打扫这书柜上的灰尘。
其实柜子很干净，整个桃源仙居因着辈辈猴们的辛勤而一直干净整洁，欣欣向荣。乐无异只是习惯了，他固执地希望这里保持他初见的模样，那般的年华不染。
但他已经老了。
曾经光滑的肌肤变得松弛褶皱，棕色蓬松的头发变得洁白如雪，他将一缕蓝色的抹额系在头上，长长的白发披散下来，简单地绑了一下。疏懒却不显得凌乱，反而透着一股平和。
他老了，再也没有彼时年少如玉般动人的容颜，但唯有他的眼睛，在尽量了数十年风霜侵袭后依旧澄澈干净，恍如明镜。那眼神少了许多年轻的躁动和灵活，更增添了一份沉淀的平静。
很慈祥的眼神，慈祥得让人心如刀绞。
他的动作缓慢却不迟钝，他仔细地掸干净书架上的灰，然后在碰到苍穹之冕的那一瞬间停下了。
乐无异停顿了片刻，伸手将它拿了出来。
谢衣的作品是何等优秀，即便是经过七八十年的磋磨也丝毫没有老损的迹象；乐无异将它翻来覆去地检查，突然笑了出来。
“谢伯伯，这么好的偃甲，你偏偏只做了一次性的，多可惜啊。”
能让他们在梦境里穿越百年时间相汇，从此黯然沉寂。
“哎，我是不是太执着了，人都老了，却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不是天命将近了吧……”
乐无异摇摇头，将东西放回去。
他退出书房，看见辈辈猴们把屋里的那两尊偃甲人抬出来晒太阳。
“辛苦你们了，我这个老人家身体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连偃甲都搬不起了。”
“吱吱——！”辈辈猴们叫了几声，像是让他不用客气。
乐无异看见谢衣的偃甲人歪了头发，走上前去替他理好；然后转身给自己的偃甲人拍了拍灰尘。
他退开两步，看着这两尊和年少的乐无异以及那时初遇的谢衣一模一样的作品，心中涌现出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
高兴有之，悲伤有之，自责有之，庆幸有之。
罢了。
“我先出去一趟，之前的水利偃甲还没完工，我去看着些。”
辈辈猴们很乖巧地表示会按时把偃甲人收回去，乐无异便拿了把四十八骨紫竹伞出了门。
外面正是下雨的时候，但即便如此也磨灭不了村民们修筑水利偃甲的热情。乐无异缓缓走着，走到河边上，看见十几个光着半身的精壮青年热火朝天地按照他之前的指导组装偃甲；站在一旁的是撑着伞的老弱妇孺，他们说说笑笑，无不期待地看着。
有人看见他来了，立刻高兴地上前：“乐大偃师，您也来了！”
“乐大偃师都这么大岁数了，下雨天就别出来了，反正这里还有那么多年轻人呢。”
“前几日给您送来的年糕还吃的顺口吗……”
“乐爷爷，抱抱，抱抱！”
“哈……”乐无异苦笑，简直招教不住这群村民的热情，只得往后退了几步，“没事，我也该多出来走走，锻炼身体。那年糕很好吃，谢谢你们了……来小乖，乐爷爷摸摸头，抱是抱不起了……”
小孩子们把他团团围住，乐无异从兜里掏出一包糖放在他们手上，他们便欢呼着跑掉了。
“哎呀这些孩子……真是不像话……”
“没什么，小孩子就该活泼一点，”乐无异笑笑，“我还得感谢他们愿意跟我这个老头子玩儿。”
“乐大偃师别说这样的话，我们都不知道怎么谢你了！对了，过几日偃甲修好了村里要摆流水席，您也来吧！”
“……到时候再说吧。”
“好好，您方便最好了！”
雨很快停了，乐无异站在一旁温声细语指导村民组装偃甲，直到日落西山他方才回到桃源仙居。
桃源仙居仍是黄昏，太阳很好，乐无异自己的偃甲人已经搬走了，辈辈猴们正准备把谢衣的偃甲搬回去就被乐无异拦下了。
他看着那温润如玉的脸庞，轻声说：“没事，让我陪一会儿谢伯伯吧。”
辈辈猴们面面相觑，然后听话地走了。
月上中天，乐无异搬了把椅子坐在谢衣旁边；坐下去的时候椅子嘎吱嘎吱地响，听的乐无异牙都酸了。
“我的老腰……哎哟……”
乐无异吃力地扶着自己的腰慢慢揉，感叹道：“谢伯伯，人真是不能不服老啊，想当初我跟闻人他们上蹿下跳一路跑进流月城要找沈夜算账，现在就连走几步路都觉得累……看来我这把老骨头是真的不行咯。”
他哈哈一笑，看着自己树皮一般的手背闭上了眼睛。
他靠在椅子上，清风徐来，很是惬意。
“人总是要往前走的……”
他睁开眼睛，带着倦意地低声呢喃。
“生老病死，谁都逃不掉最后的结局；我年少之时日日夜夜为着没能亲眼看见你而难过，现如今想来，我没有眼睁睁目睹你的死亡，这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死真是个残酷又解脱的东西啊……你看我现在老的就像朽掉的齿轮，已经快转不动了，留在世上也是麻烦别人，不如死了；干脆地来，干脆地走。”
“谢伯伯你没能经历老去这个过程，对于你来说，这是幸还不幸？如果是你，你能接受自己终有一日完全腐朽不动吗……”
“他们都说我越来越像你了，偃术也好、为人也好，但我觉得我和你始终还是不同的，你说对吗，谢伯伯？”
谢衣安静地合眼睡在一旁，没有半分回应的意思。乐无异见状苦笑一声：“对了，你只是个偃甲，又不是真正的谢衣，怎么可能回答我呢？”
“我知道，谢衣已经死了，在许多年前就死了……我要早出生一百年，才能见着他啊……”
一百年，好长的一百年啊。
乐无异想。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梦回万里，他仿佛还是那个意气风发刚刚逃家的少年郎，带着对未来、对谢衣的无限憧憬踏上茫茫未知的旅程。
然后他见到了他。
他说在下偃师谢衣，见过各位小友。
他说叫师父，叫是不叫。
他说生命至为灿烂，至为珍贵而又永不重来。身为偃师，万望敬之畏之，珍之重之。
他说……
他说……
「他说乐公子，我们总算相见了。」
是啊。
乐无异笑着低下头，他微微敛眸，雪白的青丝一瞬间时光倒流，恢复了往日的馥郁棕色。
他宛如枯树的肌肤重获新生，再次变得光滑饱满；他变得细长的眼睛一点点变回以往的形状，璀璨明亮；他脆弱的骨骼再次变得坚韧挺拔，任跑任跳。
谢衣执着一盏灯来接他，他笑容浅淡和煦，温和婉转。
乐无异走上前去，和他并肩而行。
行至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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