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与祸
(一)
王耀最近感觉很糟糕，不仅仅是因为家里的烂摊子，这次，他多关心了自己，他的身体不舒服了。
先是不停地咳嗽，日夜不休，有时咳得王耀都想一拳把自己打晕过去，毕竟这太耽误日常工作了。他尝试喝一些药，熬了梨汤，加了银耳，逼着自己每天喝一碗下去。后来又配了经过细细琢磨的药方，连几分都算得一清二楚，调配上水，在厨屋里煎上好几个小时，辛苦的成果很苦，但王耀还能忍受。
各个国/家听说王耀咳个不停，都来探望他。本田菊在清晨，亚瑟·柯克兰在下午，弗朗西斯·波若弗瓦在傍晚。王耀一一招待，对着书卷头也不回，一面捶着胸膛企图停止咳嗽，一面压抑着怒气让王春燕上茶。卧室里弥漫着昏暗的气息，浓浓的中药味扩散到了外面竹林的每一个分子上。
伊万是踏着星光披着晚露来的，他什么也没有带，只是探出头来问王耀，“还好吗？”
王耀想生气，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有奇怪的丝绸般柔软的东西卡住了他的喉咙，伴随着植物特有的鲜香。王耀想到了自家的鲜花饼，里面塞进去的红青丝拌入了冰糖，也有这种熟悉的植物清香。
一股恶心感直直涌上胃部，击得王耀一把摔下了桌上的书。
“滚出去！伊万！滚出去！”
伊万被王耀的突然失控吓懵了，他所重视的人似乎有了一些麻烦，所以他迟迟不愿挪步，“王耀？你生病了吗？要不要帮一下？”
“我让你出去你就出去！为什么还在废话！！”
那是一片花瓣，凭着它的形状和殷红的色泽，王耀说它是一片牡丹。它和王耀的血一起被王耀捏在手里，指甲深深地嵌进皮肉，挤压的地方泛着一片一片的白。这似乎就是一直堵塞着王耀喉管的东西，现在他出来了，为什么胸腔里还是那么地缺少空气？
那片牡丹，被王耀扔回嘴里，用臼齿使劲地摩擦，再吐出来，鞋底狠狠地碾压了过去。
(二)
不管王耀嘴里吐出了什么，他还是一个国/家，他还得参加无意义的会议，听可怜的英雄高谈阔论，再如剧本般看着事态的发展。
这些其实还没有柯克兰先生的司康饼有趣。
但今天王耀对伊万的到来明显有些慌乱，他刻意选择了角落的位置，为的就是避开伊万。伊万四处看了看，还是看到了躲在角落里的王耀。他走过去，关切地弯下腰，“你还好吗？那天我不该离开的……”
“不，你离开的正是时候……咳咳、咳……”两人的距离太近，王耀一下有些呼吸急促，“你离开是对的……抱歉，让你担心了。”
那种食管与气管都被堵塞的感觉重新占据了大脑，就在伊万凑下身子关心王耀的身子的一瞬间陡然充实。伊万乱翘着的头发几乎与王耀的和为一束，他的鼻尖轻轻触碰着王耀的每一个细胞，嘴唇只需微微倾身就可以够得到。但王耀现在很窘迫，他不知道该如何消除这种难以言喻的不适感。伊万漩涡般的紫色眼睛近在咫尺，他就那么弯下腰，王耀的瞳仁中映满了大片大片的紫色，里面似乎有泉水走过。
“昨天……真是对不起。”王耀偏过头去，不敢再看一眼。
“昨天？你是指你生气了？没关系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伊万似乎很善解人意，但只有王耀明白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今天不来和我坐在一起吗？”
“不了……”王耀用袖口捂住嘴唇，试图阻挡口腔里的腥甜，“好像是生病了，还是离远一些为好……”手指接触到的布料上已经被润湿了，将王耀的手指染成粉红色，“也许……是这样没错。我身体不舒服。”
“好吧。”
王耀看着伊万走远的身影，他高大的身躯混迹在各种各样的西装革履中，米白色的围巾很显眼。伊万像往日那样坐在右边的位置上，像往日一样讥讽着美/国人的发言，照样的威胁，还有嘴角一抹不真切的笑意。他的右手边是空的，王耀知道那是自己平常的位置。
几乎就这么简单地看到平常的自己了，托着下巴，看着斯拉夫人的围巾随着呼吸而上下起伏，他后脑勺上的发丝微微颤动，看起来柔软顺滑。王耀总想伸手去碰一碰羊毛制的围巾，但内心的怯弱还是让他收回了手。
伊万很少回头看一眼，他的注意力全在他的子民身上，这和王耀一样。

(三)
那是一个火红色的时代，王耀在那个时候喜欢上了伊利亚·布拉金斯基，但他没有说，把秘密比任何人都严格地封死在了身体里。
有时王耀会因为伊利亚一个不经心的拥抱而脸红半天，这是多么愚蠢的反应，王耀想。
伊利亚比所有人都要在意他的火红色的天空，直到圣诞节时属于西方的圣诞老人给他送来了一份清醒的大礼。那是伊利亚嗤之以鼻的西方的流出血和肮脏的东西的资/本/产/物，却真真正正地给他敲响了丧钟。
爱与恨作为永不褪色的课题，一直让王耀游走不定，那些牺牲的英灵在地下呼喊，告诉王耀自己的苦衷，作为国/家，中/国与苏/联势不两立；但作为王耀，留下的就只有淡淡的暖意了，他喜欢伊利亚。
王耀没有去参加伊利亚·布拉金斯基的葬礼，如果可以把任雪花掩埋说成是葬礼的话。他远远地看了一眼，伊利亚的脸庞模糊不清，只有他的大衣被娜塔莎盖在胸前，像一只弱小的蚂蚁。他的帽子由于躺在雪地上已经滚到了一边，莫名其妙地，上面的红色五角星王耀看得格外真切。
他急匆匆地跑走了，似乎后面有巨大的黑色漩涡要把他吞噬。内心一声一声地喊着再看一眼吧，但生理让王耀无法回头。
他是多么想抱住那个国/家的具现化，抚摸他的脸颊轻喊他的姓名。那些不真挚的感情从不会像圈养在窗前的昙花一样，从不会霎地消失。
或许伊万是带着属于伊利亚的所有恩赐来的，他们相像的身形，镌刻般的眉角，无一不让王耀感到恐惧又欢欣，“我想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
“名字？伊万，伊万·布拉金斯基。”
“真是好名字呢，和我一个朋友很像。”
“是吗？”
“上帝珍爱的，上帝赐予的。”
王耀看着伊万的紫色眼睛，他们不同于伊利亚的腥红色，冷色调与暖色调对换了作用，前者给人以温和而后者只会让人胆战。兑上了资本蓝的共产红，眯起来的效果竟然像打着坏主意的小孩子。
王耀想，他的相思该是永不磨灭了。
(四)
王耀当然明白从嘴里莫名其妙吐出花来代表了什么，自己有能够相思成疾的人了，王耀的第一反应就是伊万，对啊，伊万。王耀这么喜欢他，怎么会错呢。毕竟，除了伊利亚，再没有一个人可以让王耀如此牵肠了。
只要吻吻他，自己的病就会好起来的，王耀这么对自己说。但他又如何做得到？就算伊万对王耀展示着足够的友好，那些只不过是表面上的外/交手段，真心想着什么，王耀一清二楚。大家都说政/客是最精巧绝妙的说谎家，现在看来，他们还是太嫩了一点。
王耀开始盯着伊万的唇发呆，原先是看着伊万的头发尖的。那双唇泛着白，拥有欧洲人特有的薄厚，看起来柔软，像龟苓膏一样。
已经折磨了自己好几天的花瓣，只要轻轻的一个触碰就可以解决了。
让王耀苦恼的是他不知道伊万是否能够接受这份心意，单相思太过难熬，王耀也不愿意继续承受。他需要伊万特殊的温暖与爱恋，然后，将那些花瓣，那些破碎的感情，永永远远地埋进泥土里。
最近那些花瓣呈现爆炸式增长，从原来的一瓣，再到尾部相连的两瓣，愈演愈烈，接下来是三瓣，四瓣，为了中和这些花朵的颜色，血液也流失得越来越多。这些反应在伊万面前尤为强烈，王耀到了不敢再见伊万一次的地步。会议由王春燕代去，文件带回家亲自签署，工作还是勤勤恳恳地做，不敢懈怠。王耀试图躲着伊万，似乎那样就可以终止这场滑稽到可笑的闹剧。
这不管用，反方向的压逼换来的是巨大的负面作用，王耀的病越来越严重。那些花瓣，王耀全部装进了一个玻璃瓶里，奇怪地，他们混在一起，美丽得惊人。
我喜欢伊万，王耀摸着瓶子的流线外体，想，我喜欢伊万，这些就是全部的证明。
希望到了什么最好的时候，那时伊万总该理解了吧。

(五)
伊万是踏着冰雪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他睁开眼看见的就是漫天纯白，自己穿着米色的大衣，上面悬挂着一颗红色的五角勋章，垂着蓝红相间的绸带。这是什么时候带上的啊，伊万想，然后拽下它，把玩了一阵后扔进雪地。勋章滚落在脚边，与它相称的还有一顶别了同样红星的帽子。
他从出生那天起就知道自己是俄/罗/斯/联/邦，国旗是白蓝红，一个货真价实的资/本/主/义国家。人民需要他，他得努力让他们生活得更好。
与他同样身份的人们没有对他的出现做什么特别激烈的反应，他从偌大的会议厅中选择了一个自己满意的位置，拉开凳子坐下，没有人说话，大家都专心地做着自己的事，似乎伊万的出现从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了。伊万想认识一下这些伙伴，但主动说话又显得太过无礼，所以他只好选择沉默。
身边忽然有人坐下，伊万刷地转过身，是一个神色冷漠的东/方人。他抿着唇，墨色的长发梳成一束，神色像一把未出鞘的刀。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有人向他说话了，就是身边这个看似严肃的东方人。
“名字？伊万，伊万·布拉金斯基。”伊万为有人主动向他聊天感到很高兴，他紫色的眼睛眯成了缝，双手不自觉地捏住了衣摆。
“真是好名字呢，和我一个朋友很像。”
东/方人说这些的时候脸上腾起了不明显的绯红，因为他黄色的皮肤而遮盖掉了。
“是吗？”
“当然了，上帝珍爱的，上帝赐予的，你说呢？”东方人笑了起来，“我是王耀，我知道你是俄/罗/斯/联邦，很高兴认识你。”
伊万握住了那双友好的手，它们亲切，柔软，温暖，却又有力，似乎世间万物都被融化包容在了那双手里。
王耀看着伊万的脸庞，年轻且富有活力，他一定会为了自己的国/家不惜一切代价，他一定会是一个好国主，受尽鲜花与掌声。但他也一定有受到挫折的那天，等到那个时候，希望他可以以人的名义，来我这里寻找人的拥抱。

(六)
王耀从没想到伊万会偷偷翘会跑过来看望自己，这一次他带来了向日葵的种子，用一个驼色的小布包装着，结绳处打上了中/国结。
“你能让我进去吗？”伊万站在王耀窗前，问道，他的窗前有一株好大的梨树，正开着雪白的花，伊万想到了自己诞生第一眼看到的景色。梨树旁边种了一小棵银杏，或许新栽下不久，它还很稚嫩。“王耀？你有好久没来开会了，我有点担心……”
“是你一个人在担心吗？”隔着窗子，王耀忽然问道，声音沙哑。
“不是……”伊万觉得王耀一定是太缺少关爱了，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大家都很担心，美/国也是，英/国也是，法/国也是，都很担心……”
“他们？不可思议。咳、咳咳……”
伊万听见了王耀剧烈的咳嗽，更加急切地拍着门板：“王耀！你让我进去不好吗？！”
“不好！一点也咳！…不好！！”
“为什么这么固执！我们不是朋友吗？王耀，你讨厌我吗？！”
靠着门的王耀忽然睁大了眼睛，他讨厌伊万吗？这不可能，他怎么会讨厌伊万呢，从国家的角度，还是人的角度，都不是。想到这，他觉得瞬间无法呼吸，熟悉的花瓣夹杂着鲜血直往喉头上冒，击得王耀话都说不出来一句。突然就安静下来了，王耀捂着嘴，准备迅速地解决堵住喉咙的花瓣，他挤压着脖子，发出小声的轻咳。
门一下就开了，微风卷着白色的梨花纷至沓来，王耀忽然从地面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清晰，黑白分明，但他的影子没有这么高大，上面还重叠了伊万的。
伊万凭着粗暴的战斗力硬是掰开了门锁，他迫不及待地推开门，几乎没有发现跪在地上的王耀。王耀的声音细小微弱，但充满坚毅，似乎是在与什么痛苦做一个了断。伊万不敢妄为，只是在王耀身边蹲下，顺着他的背，试图帮助他缓解疼痛。这一下像开关一样，王耀把背偻得更深，咳嗽声混杂了浓厚感。
“中/国？王耀？王耀……”
王耀顺从地让伊万抚摸，他现在没有太多心思去在意这些。他在恐慌让伊万知道真相，这些花瓣，不，这些花，是不能见人的东西，尤其是对着伊万。他想把伊万赶出家门，至少那样自己就不会在伊万面前露出如此丑态。
“王耀……王耀……王耀……”
伊万轻轻地喊着，似乎在哄小孩子入眠。不知怎么，他觉得现在眼前这个伟大的国主只是一个需要安慰与照顾的普通青年，他也有感情，也有爱恨，也想要好好活一天。但他又是一个多么坚强的人，这样不卑不亢的大/国，从骨子里就是这么骄傲。
“王耀……我知道你不开心，你可以和我说，还有法/国他们，都可以……不对，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和我一个人说好了，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发誓。”伊万慢慢说着，同时也在缓解自己的情绪，“我带了向日葵的种子，等你不难受了我们把它们种上……他们会开花，会结果，然后就是收获，我不介意你把它做成食物……王耀？王耀？你回一句话好不好？就一句好不好？”
王耀几乎要流出眼泪来了，自己喜欢了这么久这么久的人就在自己身边，还在用温柔的语调安慰自己，仿佛是在梦里才能出现的情节。他忽然觉得很开心，自己现在这样痛苦，其实也是因为伊万不是吗？
王耀向伊万伸出手，那只手刚刚捂住了王耀的嘴。伊万看见手心上有半朵花，嫣红，妩媚。一瞬间伊万以为这是刚刚自己打开门时风吹进来的，当他抬头向外看去时，发现外面种着一株高大的梨花，花满枝头，如三月飞雪，美得令人心颤。一卷风滚过树桠，携带下满地指纹般的花瓣。它们是纯白色的，无一例外。却又不尽相同。
“花瓣，伊万。”王耀一同向那株梨树望去，手上的半朵花被他揉进地板，“还有思念，还有爱，他们是永恒的。”

——END

嗯这就发完啦，园子就好好躲在这里等小天使上门('∀`)

哇，好棒。看完果断留个名WWW

嘤好棒。
简直是百年难遇的。

很棒的文，很喜欢这种文风

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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咿，好文！

来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