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于书房览户部过往卷宗，如今恒王办差益发熟稔，递上来的几笔卷宗已无甚需更正之处，省去往日不少精力】
【在朝顺当，在府却不见得，与小儿父子之情寡淡，与大儿又起隔阂，心内说不透的苦楚，连夜翻江倒海】
【令人先行往妟珍处知会，宋福成在前提灯引路，步履缓缓，至她院儿前。抬眼一望，倒觉感慨得很。玉书入府也已二年，妟珍不提，也不当着她的面为难，当年之事，她有她的考量，如今再同她计较，反是互伤。在外立了片刻，颔首示宋福成上阶推门儿】

[ 晚膳后正苑来人通传，说是王爷晚上过来，应一声知道了，便也不再多言。吩咐人于小厨房炖上一盅清汤，香菇竹笋为主，不见荤腥，却是清淡可口。]
[ 入夜，点一盏灯，摒退了左右伺候之人，一人在桌边静坐等着，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听到门外响动，知晓是人到了，便起身迎了出去。推开门扉，正看见守在门口的浅薇对着来人福身行礼。嘴角勾一抹笑，往后退了一步，让出门口等人进来。]
：给王爷请安。
[ 福身一礼过后，方才起身。]

【妟珍向来体贴知意，饶是如今接了玉书同小儿归府，也未曾听闻她为难分毫，她不言语，欲作不知，自也不同她提及，免得两厢难做，至于当年之事，却始终成了块心病，时而要想，若非妟珍当年之意，与玉书间可会成现今这个局面，更可怜者，当是显彧】
【这一层心疾难解，较往日来得少些，入内乍见，眉眼稍抬，将她略打量番，道】
来得迟了，让你候着
【婢子伺候净手，见她未跟前过来，回首道】
来时起夜风了，觉不觉凉？

[ 原先伺候他净手的事总是自个儿亲自上前，可这会儿，不晓得是什么缘故，只是远远立在烛火下，含着笑望他。]
：也不迟，晚膳用得本就晚，白日里头吵闹了一整日，正好一个人坐着静一静。
[ 摒去府上回话的管事的不说，他那些下属家的夫人总要寻空过来问个安，方才显得殷勤些。日里便是招呼这些人，也要花上小半天的功夫。]
：我在屋里头，自然不觉得冷的。只是夜里风重，您过来怎么也不加件披风，身边的人怎么伺候的。
[ 他的饮食起居自有专人伺候，只是自个儿也惯了在跟前盯着。而现在，自打那位侧福晋入府，两人间无形间便添了些许隔阂，他贴身的事情，我这做福晋的，却是许久不曾亲自过问了。]

【抹净手了，才回身瞧她坐下，烛火下一个明灭，照得人脸色发暖，尤记得初予她嫡妻之位，令人瞒住了她，裁一身正红的衣，连带知婧也沾上喜气儿，难得高兴。而那之后之事，与她也俱想不到，桩桩件件，说无暇顾她也好，说放不下心头梗塞也罢，待至今时，隔一张方几而坐，都觉寡淡得很】
坐罢，户部郎中的几位夫人又来过了？
【夜里头用膳，听宋福成提了一嘴，奴才也是多年跟着的老人，看情面上，知道他向着妟珍，几日不来，就忍不住见缝插针的要提，这会听她道白日里吵闹，才想起这事儿来】
嫌闹就摒了，也不是非见不可，还有一人待明年就要外调至地方，犯不着为这点人情账费心

【近几日起早赶晚，浅眠易惊，白日里有些倦怠，自觉也平常得很，倒还不晓得宋福成背地里将这些皆转给妟珍听，脸色一缓，道】
无碍，你啊，平日挂心的事儿多，不必样样都操劳，下回我让宋福成别那么多嘴
【半玩笑一句，内室氛围稍有缓和，凭良心道，这些年来妟珍益发低顺柔和，府内样样仗她尽心全力，就是玉书和显彧那儿，也从未出过半点偏颇，听闻耳中，不可说无感念之意】
【将她的好记在心里，但总有难免要瞎想的时候，本因玉书与妟珍同谷沃贺起了些生硬，如今妟珍无妨，倒是谷沃贺脾气犟起来，拿他无法。如今小子亦不在府上，原少见些儿子也就罢了，如今连大孙子也见不上几面，看她倒是平平，不由问道】
白日里尽和那些夫人们见，谷沃贺那儿捎没捎过话？景麟还小，长得快，一转眼不见就大了，还待我十天半个月才给见一面不成？他们两口子不懂事，你不能纵着，这是自家事，可比见那些夫人要紧

【侧福晋入府，再并上显彧之事，早知在谷沃贺心里得留个不小的疙瘩，原道父子二人将话说开也就罢了，哪知如今孩子大了，翅膀也硬了，索性借缘由不常回来，爷俩皆在朝，要说坐下来好好说一阵子话，也有数月不得有了】
【心头一沉，叹一声道】
罢了，谷沃贺的脾气，别去为难了福晋，到底也是个孩子，你叫她能制得住谷沃贺不成
【就为见大孙子一面，如今还要借妟珍的口带话出去，她做玛嬷的人了，为景麟的事不见得不上心，也知这毛病出在谷沃贺身上，旁人说了也无用。心里头苦处无可言说，见她面色也有些委屈，慰道】
谷沃贺跟着在正苑长大的，咱们王府上下就这一个阿哥，要说宠啊，这么多人，早给他宠坏了，纵他由他，你看看他，现如今是翻脸不认了

：原道谷沃贺如今年岁大了，又已然当了阿玛，该当体贴些了，却不想还使这小孩子的脾性，叫人笑话。
[ 多年以来，王府当中只有谷沃贺一个阿哥，又是养在王爷身边，便不是嫡出之身，也是比之嫡出尊贵了。虽然王府里头也有姊妹，毕竟是后院女眷，当不得什么。如今乍然添了一个二阿哥，与他年岁又相差那样多，心里头自然不舒坦，更甭提还为了侧福晋的事，为自个儿打抱不平。]
：只是王爷，父子两个没有解不开的结，他这会儿转不过弯来，兴许是觉着只属于自个儿一人的阿玛被旁人抢走了，这才闹起了别扭。您别看他如今大了，可在您跟前儿，不论什么时候他也是个孩子。
[ 他们父子两个生了嫌隙，便是自个儿夹在中间也左右为难，就这样拖着，保不齐早晚便将自个儿牵连在其中，以为是我使得手段。]

【说起谷沃贺，连日来积压心上之沉，是又气又拿他无可奈何。小子来请安，从不说句亮堂话，哪个有这功夫去猜他这点弯弯绕的小心思，哼一声，道】
越大越荒唐，如今还管不动他
【父子之间事儿，说小了是家事，说大了则怕有损王府在外的体面，故而平素只作无事，提也不提，今儿也就当着妟珍的面，话赶话说到了一处。思之郁气儿，可到底血浓于水，仍多惦记他携妻带儿的，在外过得顺不顺当，为人父母者，大抵也就这点心思。听妟珍话中向着谷沃贺，摇首一笑，道】
你也拿我当个孩子哄 ，罢了，自家儿，如今他都做阿玛了，再数落也不像话，由他去。只一条，他不来，你也甭去贝勒府上，让长辈跑腿儿，像话吗？

[ 孙儿年岁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三两日不见便是又一个模样。谷沃贺倔着，不愿带着孩子过来，自个儿却坐不住，三两日总要过去看看孩子，这会儿听见王爷这话，略微迟疑片刻，随即勾了些笑。]
：好，您说什么，便是什么。
[ 他这话说得，委实有些孩子气了。但入府多年，几时又见过他这个模样。心里头清楚，谷沃贺在他心里头是什么样的重量，多年亲自抚养，比起旁的孩子来更多了些情分。如今谷沃贺与他呕着气，他面上不显，心里头还不晓得如何难过呢。]
：以后他不过来，我也不去看他就是了。
[ 抬手为他盛了一碗汤，笑言一句。]
：您先喝碗汤，一会儿就该凉了。晚上听说您要过来，特意嘱咐小厨房炖的香菇竹笋汤，不油腻，正适合这时辰喝。

【打眼看她，见脸上瞬时转了两副神色，实出此言，自晓不妥，且不论大儿，福晋尚是妟珍本家之女，两相走动，多少难免，但心口郁着这口气，因未曾想十数年躬亲教养，竟给谷沃贺惯出这么个德行，如今长出这糊涂本事，尊长谦幼，样样皆抛脑后】
这小子！
【话中奈何，也就妟珍听得明白。多年身侧，不怕说与她听，接过碗盏，空舀汤水道】
夜里头还吃这些，下回不必了。二格格那儿呢？瞧她身形越发瘦，姑娘虽讲窈窕，可也不需刻意，这话我说不便，你得空提她两句，再闹坏了身子

：夜里不当用那些油腻的东西，只是您总是忙着，也得垫补垫补才好安睡，这才叫人只炖了素汤，只加了些党参，也好给您补补身子。
[ 自打扶正，这些年便将照料他的身子养成了习惯，日日都要叮嘱他身边之人，哪怕自个儿不在身边，也将他日日用了什么都打听个一清二楚方才放心。]
：二格格那性子，这两年，愈发不跟我说话了。
[ 晓得这会儿再提谷沃贺怕是要他烦心，可话头既是提起了二格格，便是自个儿难捱了。这个闺女，怕是自个儿这一辈子都过不去的一个坎儿了。她如今这性子愈孤僻，我这心里头就愈愧疚。]
：我呀，平日里头还请她温家几位表姊妹常过来陪她一起玩一玩，也不见有什么作用。

又打宋福成那儿听来的？
【揶揄一句，承了她这份儿心意，承欢去后，府内尽由妟珍打理，虽人丁不旺，但要井井有条似此，也知她费了些心思。自当年上三旗家的娇宠女，至如今王府的当家母，也算同她小历风雨，一道走过，唯就二格格挂在心头，夫妻道起，始终皱眉】
二格格啊，实在不成，我看叫个大夫来瞧瞧
【她做额娘且如此说，为人父的更显得无可奈何，二格格的毛病亦不是一年两年，愈发少说及，并非愈发好转】
原还觉得，不过小孩子心性，待长大知事儿了，慢慢能好，小时候不还会缠着谷沃贺闹吗，现如今倒成了这副样子

[ 听他提起宋福成，不由得面上露出些浅笑来。]
：若说是，王爷可赏他？若是不赏，我可不说了。
[ 二格格的性子，年幼的时候还见着些活泼劲儿，等年长了懂事了，许是瞧出来当年自个儿对她的疏离冷淡，便学着收了心思，再不会巴巴的站在外头瞧着自个儿，甚而连我主动示好，她也都远远的躲了开去。]
：我这心里头始终忧心二格格的性子，却又不晓得怎么才好，终归是妇道人家见识浅短，还得王爷您多为她费费心思才是。
[ 听他言及请大夫，心下也颇以为然，只是不好多提。]
：论起来，二格格如今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她如今这样的性子，我也不放心为她选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