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青春 | 成长 |
这是一个海鸥和波浪的故事。
这里阿榕，交个朋友吧。

<01>
　　五月的黄昏，南方小镇的温度还有些灼人。阿聪在学校车棚下，坐在一架破旧的银白色的自行车上。他摆出了自认为很酷的pose，一脚踏着脚踏板，一脚撑在地上，半阖着眼睛在陆陆续续走出教学楼的人群中梭巡。
　　他还在寻找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却佯装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他一边拍着胸口一边瞪着身后的女生说：“吓死我啦！”
　　白雪为自己恶作剧的“成功”沾沾自喜，绕过他走向一辆同款不同色的自行车，说：“走吧，去饭馆。”
这家饭馆的环境实在脏乱差，到处都是油污，但饭菜廉价，又开在学校外面，也不缺学生的观顾，平时生意也很红火。
　　可阿聪和白雪不是来吃饭的，他们轻车熟路地穿过互相推搡的人群，走进里间，径直地坐在水池子边上——刷碗。
　　白雪坐在小板凳上，戴上塑料手套，一看就皱眉：“破了……”
　　“嗯？”阿聪闻言凑过去，果然看见手套的食指上破了个小洞，露出了白雪的肌肤。他二话不说把这只手套取了下来，用自己的那只代替，做完了他捋了把额发，对白雪挑眉：“不要谢我，也不要爱上我。”
　　“嘁！”白雪内心那点感动马上荡然无存，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却在下一秒忍不住笑起来。
　　白雪人如其名，肌肤如雪般晶莹洁白，五官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的温婉模样，十五岁的眉眼有如雨后的山水，笑起来仿佛拨开了缭绕的云雾般澄澈而又清明。
　　阿聪都看得晃了神，想起小时候第一次遇见她的模样。
白雪不是在南方出生的，而是在遥远的北方。在她五岁那年才随着母亲回到娘家来，然后有了他们的初遇。
　　阿聪那时以为白雪是个小弟弟，因为她留着一头男孩子的短发。他揪着她的头发说：“诶，你生得好像个女娃娃呀，丑死了。”
　　白雪本就初到故乡，人生地不熟的，当时就被吓哭了，说：“我本来就是个小姑娘！呜呜……”
　　阿聪见她哭得凶，生怕她的哭声被自己的爸妈听见了，一阵好哄：“别哭啊你，你最好看了！”
　　“真的？”白雪抹抹眼泪，两只眼睛如小鹿般。
　　“真的真的！”阿聪心想真的才怪，头却如捣蒜，“你是我见过的最最最最好看的女孩子了！”
　　白雪“噗嗤”一声喜笑颜开了。

<02>
“发什么呆呢？！快点干！”老板走进来瞪着眼睛吼道。
　　阿聪赶忙回过神，动作麻利地刷碗。
　　两人每日刷两个小时，回去时天色已晚，天空仿佛是被一层黑色的幕布笼罩着，只留几处星光闪烁。
　　他们骑着自行车回家，偶尔打闹几番，一切都一如既往。
　　可快到家门口时，发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那里，在一排的摩托和自行车中间鹤立鸡群。周围还围了不少人，叽叽喳喳、指指点点。
　　一个邻家大婶看到他们两回来了，立马就尖着声音喊：“老白，你家闺女回来啦！诶白雪，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你家爸爸等你好久了，快回去看看，你爸发大财啦！”
　　阿聪顿时瞪大眼睛，和白雪对视，发现对方的惊讶不比自己少。
　　他都快遗忘还有白爸爸这个人了，也不曾见过，他只是从白雪口中得知她的爸爸在她五岁时外出打拼，她和她妈妈实在无法维持生计才回到南方来。以前几个邻居还说过不少闲话，七嘴八舌地带着恶意猜测。有人说白爸爸早就丢下她们母女出去快活啦，有人说白妈妈根本没结婚，而白雪就是个私生女，有人还说……
　　反正就没一句好听的，但阿聪听见一次打一次，不论打不打得赢，那不要命的劲儿挺吓人，渐渐地也就没人在他们面前说三道四了。
　　但谁都没想到，白爸爸十年之后居然回来了，还风风光光地回来。
　　阿聪站在一旁看着白雪哭着和她爸爸抱在一起，眼睛也有点发热。
　　白雪也终于有了爸爸，他替她高兴。
阿聪的家和白雪的家只是十步的距离，回家时他和爸妈聊到这事，都觉得欣慰又高兴。
　　白雪和他关系好，也很得他爸妈的喜欢，待她几乎如同一个亲女儿。
　　阿聪看着空着的椅子，还是忍不住叹气：“以后吃饭就缺了一个任我欺负的傻丫头了，好可惜呀……”
　　聪妈用筷子不轻不重地敲了下他的脑袋，说：“瞧你说的，现在小雪能和爸爸妈妈吃顿饭多难得啊，而且她爸爸现在是富了，终于是苦尽甘来，这可怜的孩子以后能上好日子了。”
　　阿聪一听却是不高兴了，嘴角压得沉沉的，没好气地说：“白雪不可怜，她一点都不可怜。”
　　聪爸厉声道：“诶你这孩子什么毛病，怎么一听这话就总不高兴呢？”
　　阿聪看了父亲一眼，终是忍了下来，闷头吃饭。
　　他只是觉得，白雪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和同情。

<03>
第二日天蒙蒙亮时，阿聪如常推着自行车找白雪上学，在外面喊她几声，没多久就看见白雪推门走出来了。
　　“你……”他看着白雪身上冰蓝色的长裙子，傻傻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白雪在他眼前转了一个圈，那裙摆就如盛开的花朵一般美丽，她粲然一笑：“好看吧？我爸爸送给我的。”
　　那一声“我爸爸”说得不同于以往的孤寂落寞，而是满满的欣喜骄傲。
　　“你这是要嫁人啊？穿得花花绿绿的，扮蝴蝶仙子吗？”阿聪嘴上说得不好听，其实心里觉得好看死了。
　　小雪去掐他腰间的肉，两人又开始嬉笑打闹起来。
　　这时有人喊：“小雪。”
　　阿聪抬头，看见白爸爸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轻皱着眉头看他们。阿聪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正色叫：“白叔叔好。”
　　白爸爸走过来，对他露出一个微笑，说：“你就是那个经常照顾小雪的阿聪吧？”
　　“是我。”阿聪点头，觉得他笑得古怪得很。
　　“他没欺负我算好的了。”白雪躲在白爸爸身后朝他做鬼脸。
　　白爸爸笑，摸摸她的头说：“走吧，爸爸送你上学。”
　　“好啊！”白雪欣喜地笑了，又突然犹豫了，看了一眼阿聪说，“爸爸，能不能带着阿聪一起去啊？”
　　白爸爸用打量的目光看了阿聪一眼，点头：“行，一起吧。”
　　阿聪把自行车推回家，跟着他们一起上了那辆轿车。他坐在干净松软的后座上，看看自己洗得褪色老旧的校服和鞋子，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忍不住缩小自己，觉得这软软的垫子坐得一点儿都不舒服。
　　车子渐渐地开动了，白雪在前座兴奋得叫起来：“爸爸，这车好气派啊，就连镇上最有钱的世家都没咱家的车好呢！”
　　可阿聪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简直如坐针毡，而且车厢里的空气沉闷又难闻，他难受得一路都没说话。
　　小镇的路大多是青石板铺的，路上人来人往，轿车开得又慢又陡，等到了学校门口，都快迟到了。
　　阿聪却没力气跑，一下车就扶着一棵树吐得稀里哗啦，眼泪也激出来了。
　　阿聪想，这高档轿车不见得比自己那破破烂烂的自行车好。
下午放学时阿聪没了自行车，还礼貌地拒绝了白爸爸用车相送，独自一人去了饭馆。
　　饭馆老板见了他，问：“那个小姑娘去哪儿了？”
　　“她以后不做工了。”阿聪耸耸肩。
　　老板很不悦地说：“真是，也不早说。那你今天做双份，今天的工钱我也给双份。”
　　双份？这得刷到什么时候了？
　　“可是……”
　　老板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行了，快刷吧。”
　　阿聪叹了口气，看着破洞的一只手套，还是戴上去。
　　等顾客少下来，刷完最后的碗之后他差点直不起腰，最后腰酸背痛地走路回家。
　　他一边活动关节一边在心里腹诽：这个死丫头，有了爹就忘了我。

<04>
阿聪以为，白爸爸回来是要让白雪和白妈妈过上好日子，却不曾想，是为了带走他们。
　　那天白爸爸让白雪来邀请他去吃海鲜，他有点受宠若惊，因为有一种直觉告诉他，这个叔叔是不大喜欢他的，甚至有点看不起。
　　海鲜是空运过来的，阿聪虽然身在水乡，可从没吃过海里的动物，笨拙又生疏地学着怎么剥海鲜。
　　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吃，甚至有点难以下咽。
　　一场难熬的饭吃完之后白爸爸要和他单独说话。
　　白爸爸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到阿聪面前，微笑着说：“这些，是你的，算作你家照顾白雪的补偿。”
　　阿聪接过来一看，里面装着厚厚的一沓钞票，那鲜红的颜色刺痛了双眼，手指的力道不自觉地加紧，觉得呼吸困难，艰难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白爸爸笑眯眯的，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这都是我们欠你的，明天早上我们一家就要去省里了，该还的还是还清的好。”
　　白爸爸话里的意味深长他何尝不懂，说白了就是让他们知足，不要多多纠缠不休，可阿聪哪里管得着这些？
　　他踉跄了一步，错愕地问：“白雪要走了……？”
　　阿聪的呼吸愈加急促起来，视线也渐渐模糊了。在晕倒之前，他看见白雪冲进来，满脸的泪水。
　　别哭啊，好丑……
　　他想抬手给她擦眼泪，可抵不住地失去了意识。
醒来之后他身在医院，手上还吊着水。
　　聪妈妈责骂他：“你这孩子，海鲜过敏还吃那么多！”
　　阿聪苦笑，他第一次吃，哪里知道自己过敏？
　　突然想到什么，他攸地坐了起来，差点扯了吊针，焦急地抓着妈妈问：“白雪呢？白雪去哪里了？”
　　“她已经走了。”聪妈妈叹气，拿出一张纸，“这是她留给你的信。”
　　“白眼狼！”他嘴上狠狠骂着，却是迫不及待地打开信纸。
——阿聪，我并不知道我就将要离开了，是爸爸妈妈瞒着我，对不起。但是我发誓，我们永远永远都是好朋友，你永远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明年中考之后，我在省重点高中等你！
仅是几行字，阿聪来来回回看了一遍又一遍，暗暗下定了决心。

<06>
典礼结束，阿聪就迫不及待地朝白雪的方向跑过去，根本顾不上身后林园焦急的呐喊。
　　他拨开人群，撞了一个又一个人，终于走近了她。
　　“白雪！”他激动得不能自己，伸手抱住了她，狠狠地将她在自己怀里揉了一下，这才放开。
　　“你……”白雪微微瞪大眼睛，还回不过神的样子，傻愣愣的。
　　阿聪轻轻地拍了下她的头顶，浮出一个许久不曾有的痞笑，说：“才是一年不见，我还没帅到让你认不出来吧？”
　　“你怎么在这里？！”白雪问，没有像以前一样拍打他的手。
　　“白……雪……”这时林园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和白雪打招呼，“好久不见，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呢。”
　　白雪正要说什么，身后又有人叫她——是教导主任找她有事。
　　“我要走了，以后再说。”她说完，就匆匆忙忙地朝教导主任走去，连回头也没有过。
　　阿聪伸在半空中的手无力落下，笑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沉的失落，他看着白雪离去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突然觉得好累好累。
　　他的白雪，是长大了。
高中生活压抑得他喘不过气，在小镇的学校他总是名列前茅，到了这里来却是成绩平平。
　　不仅是学习，还有同学关系上他遇到了很大的问题。
　　到底是不同层次的人，他这个他们口中的“乡下人”是融不进去的。他也想和林园一样去找老师开导求助，但是他表面总是一副无所谓而风轻云淡的样子。
　　最让他烦闷的，是白雪。
　　每次碰见时她总是很匆忙，去找她时没说几句话她就说有事要离开。反反复复几次，阿聪再傻也看得出来她是在躲他。
　　躲？
　　阿聪气得想哭，不明白有什么好躲的，难不成是怕他吗？他是洪水猛兽吗？

<尾声>
阿聪离开了，其他人都当做没发生过这个插曲，生日宴会依然进行。
　　林园看着被摔落在地上的手套，不顾别人的叫喊，迅速地捡起来夺门而出，她跑了几步，才发现阿聪没有离开。
　　他只是蹲在路灯下，缩小了自己，没有哭泣，没有颤抖。那昏黄稀薄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那么的孤寂。
　　林园走不动了，只是看着他，无声流泪。
　　别墅里的人们还在欢声笑语，那声音传出很远很远。

————Ｅｎｄ————
欢迎评论。

@OMG又重复了 @童话Smile_ @薄荷绿Vivian @纤Queen @真乖or真坏

@枫桦maple @樱月冰凌 @angle201455

白雪

看完令人

看完了

是在讽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