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幸福花开真情在，一梦花落知多少。”我悄悄地记下了这句话。
我曾听雅鲁藏布江畔的秋风，萧索得那么坚劲，苍凉得那么悲壮，那是我们许下承诺的地方。而我们的初识，却远在雨落杏花开的钱塘水乡。从茫远的雪山融化了一路的汗与泪，传入我耳畔的是一曲永不褪色的绝世赞歌。我闭上眼，沉醉在消魂的暮风中。我知道，高原上的那一片格桑花，依然在等着我。尘世间的万花之中，我找到了她。在我的梦中，她给了我一生的期待。
美丽的花，不论万水千山，千辛万苦，我都要找到她。

不知是多少年前的那一天，两行晶莹的泪珠在她粉嫩的脸颊滑落。她抓着我的衣襟，隐约之中，我读懂了她的脉搏。她饱受了光荣背后的苦痛，她的心跳写着无奈，也镌刻着她的过去和未来。人生路漫漫，有许许多多路可以走，可她却选择了舞蹈——这条满是泥泞的路，但终点的盛景更美丽。我以为，她难过，是因为，她苦过，她累过，她伤过，她哭过，为何就没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我以为，她想放弃，毕竟，她已经煎熬过了太多。
我不知道，她的心脏已支撑不了，她在舞台上一步一跃优雅的舞动，从那个时候。
我轻轻拭去她双颊的泪珠，忍着我眼帘下欲狂涌而出的那一流感动。我抱着她，让她也听到了我心灵的呼唤。三生石上刻着我的呼声，她看到了——我会永远牵着你的手，和你一起飞，去守候那一片格桑花开，直到心跳的停止。
就这么紧紧地，她偎在我的双臂间，仿佛时间都凝滞。她含着惊讶的泪，慢慢地睁开了她那双水灵的眼睛，就像格桑花一样美丽。她没有说什么，她的目光霎时黯淡了我的眼神，有一种美丽从此诞生。我望着她，只觉得我心底有一句话——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弃。良久，她又扑进我的怀里，泪水穿透了我的胸膛。从她的唇间，到我的耳际，有她的誓言。因为我，她立下了决心，要好好练，有朝一日，她要把沉甸甸的金牌送给我。她坚信，我和她有着同样的信念，她会用汗水与忠贞，好好珍惜。

她还说，她最爱我的名字。因为，我的名字，叫九州。
她笑了，含泪的微笑。她在我的脸上留下了她的唇印。
我想，那便是爱情，植根在两个人共同梦想之上的爱情。
追求，梦想，踏着执著，寻着渴望，正如格桑花一样，这一生，只为所爱之人添彩。她值得我为她祈福，值得我为她骄傲，值得我去等待。

听着高原上晚风的呼吸，我知道这又将是一个肃杀的严冬，可我也知道，冰冻后的格桑花来年将更坚傲！我静静地走上她盛开的地方，追随着我心的方向。还记得梦中的格桑花开得那么恣肆风流，那么潇洒雅脱，那是对一个人事业的写照，更是对一个人一生的诠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也都有属于自己的路。只要爱了，便毫无怨言。从自己的哭声开始，到别人的哭声结束，这中间的时光，叫做人生，而幸福只能在有理想的人生沃土上发芽。花开花落，是她美丽的一生。她曾对我说过，如果她把心捧给了炽热喷薄的太阳，她会用她充满期待的眼神天天等着他的凤凰涅槃，光彩重生；如果她把爱给了一个愿意伴随她一路逐梦的他，她也会用一生一世陪伴着他，永不分开。她还告诉我什么叫执著，什么叫追求，什么叫坚持，什么叫不懈：只要是自己认定了的理想，哪怕是坎坷崎岖，希望茫远，她依然会用汗水来浇灌心田上的幸福花开——就是放弃自己的生命，永远长眠在这一片土地上，她也无悔无怨。那就是格桑花，用青春点染草原，用真爱辉映雪山圣洁的光芒。她的话时刻回荡在我耳边，我觉得，我应该永远都陪伴在她身边，为她鼓劲，为她呐喊，直到完成了她的圆梦之旅。我不能没有她，一个深爱我的人，她的话日夜鼓舞着我，更鼓舞着她自己，我们盼望着格桑花开。
泪光中，我们分别，因为我们要去不同的舞台。一别，千里，几载。

梦醒，最华丽的舞台，最高的赛场。她还是那么美丽，撩拨着我纷飞的思绪。轻盈的双臂，在我眼前勾画着生命的高洁；窈窕的身姿，演绎着她走过的多折的十七载春秋。她优美舒缓的舞姿，伴着凄凉却坚定的乐曲《格桑花开》，让我如梦般沉醉。欢呼声说明了一切。当金色的光芒如愿以偿地炫舞在她胸前，她哭了。别人都只看到她现在的非凡，以为这是十几年来奋斗带来了她内心澎湃的激荡，然而只有我才能读懂这晶莹的泪珠和稚嫩而苍老的面庞，她为自己十七年的等待终有花盛开而流泪，她为自己的父母从此可以为她感到欣慰而流泪，她为祖国流泪，也在为我流泪，我也为她流泪，她圆了我的梦。

（插图来自柳毅《水彩芭蕾》）

我就知道，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我满怀信心地期待着这一天，只是，它来的早了。很多时候，人生宛若一条弥散着薄雾的小路，抬头却看不清远方暖暖的阳光，但你的心里可以有一轮永不谢幕的金乌，驱散沉默在胸腔中的雾霭，宁静时洒落一片甘霖春雨，滋润你皲裂痛楚的心田。诚然，人需要梦来引航，需要执著来带领远洋，让汗水一滴一滴流在梦寻的漫漫征程上，让泪水一点一点淌在梦圆的茫茫航道中，幸福就会开花。

也是那一年，草原上的格桑花开得那么烂漫。微笑中，她依然闪着泪光。
一别永诀。

我也不会忘记，最后一次见到她，她留下了一句话：永远都不要放弃，永远跳下去。她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这一类的话，我也不时用饱蘸信念与信心的眼神安抚她，我在她的风中走过了那么多格桑花开的盛季，她也铭记着这句话，在练功房里、训练场上炫舞着飞燕一般的身姿。可是也就是这句话，成了她留给我一生的遗嘱——谁都没有料想到她那颗小小的心脏正在渐渐睡去，直到这一天，若流星华陨，如一朵格桑花坠落山崖。她闭上了眼，就再也没有睁开眼来看看我。
我噙着泪，也没料知我尚未实现我给她的承诺，而且，永远不会再有弥补的机会。我答应过她，在她完成了圆梦之旅后，带她回去高原，看一看当年许下心愿的格桑花，今年是不是开出了虹一般七彩的色泽。可是命运为什么会这样？她苦了近二十年，还未曾尝到过用我的爱为她编织的幸福的滋味，就走了，而且，走在自己挚爱的事业上。
我的心，在淌血。
“只要是自己认定了的理想，哪怕是坎坷崎岖，希望茫远，我依然会用汗水来浇灌心田上的幸福花开——就是放弃自己的生命，永远长眠在这一片土地上，我也无悔无怨。”这是她的承诺。什么叫幸福，什么叫爱？她告诉我，她和她的爸爸妈妈，她和舞蹈，她和祖国之间的情结，叫爱；她用她的坚持，为祖国添彩，不枉这一生她曾忘情地绽放在舞台上，才叫幸福。生活如果没有了理想，就像肉体没有了骨架一样脆弱不堪；奋斗如果没有了执著，就像生命没有了灵魂一样化为灰烬！你用你年轻的生命，诠释了生命最美的真谛！
那一年的格桑花，落了——终究会落。可是今年，她依然美丽地绽开在了高原上。我走到你的坟前，不再痛哭不止，因为我又看到了一片更有朝气，更有真情的格桑花，又看到了更多的姑娘拼搏在你爱的地方，创造凡间的美丽——你是天上人，也许你的美本就不属于尘间。时间若水，一往流逝，然而，我对你的爱，至死不渝，千年万年。我蹲下来，在你的墓碑上，刻下了我心头的恋情……

放眼那一片花海，我仿佛又看到了你可爱灵动的脸庞。你看，坟前有一朵白色的小花，刚盛开的。她，就叫格桑花。
回家的路上，飘起了小雨，我知道你回来了，因为你叫桑雨。

The END

原作：长篇小说《蝶羽凤凰》
作者：孙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