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六月的天,入夜了还是是闷热的很。屋里几个人的影子拥挤着,烛光带着他们飘动,青蛙从不知远近的地方声声的聒噪着,更是让人心神不宁。
姚硕德腿脚酸麻,或是坐久了不耐烦,站起来动动。姚绪一直注视着蜡烛,被这声音惊动了,才转眼瞅了下,又望望窗外,再次盯着扭动的火苗,仿佛里面有什么奥秘。其他人或是耷拉着眼皮,或是垂头搓手,或是对着墙壁——没有人愿意说话。
脚步在青石板上急促的击打着,清脆的声音由远而近,牵扯着所有人的心。硕德急忙向外走去,王钦卢握紧了刀环,尹赤死死攥紧羽扇,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只有姚苌依旧坐在胡床上,腿却开始微微颤动。
“是强白。”硕德吞下一口唾沫,压低嗓子说道。
“快进来。”
“怎么样?”
“权先生呢?”
好几个人迎上去问。姚苌敲了敲酒樽,这几乎倒空的铜器振动着,指出了这些人的失态。
强白走到屋中,对姚苌说:“东海王他,他们……”停顿着,想不出该怎么表达。
众人侧耳倾听,呼吸都快被他这半截子话给堵住了。
强白满头大汗,脸色撑得和猪肝一样,最后使足劲,挤出两字:“成了。”
“哎。”心底的石头落了地,松开了手里的刀、扇子、如意等物。
姚苌如释重负,却又不知道该是喜是悲,一手扶着胡床,缓缓站起来,满是狐疑:“成了?没看见火光,也没听见喧哗,怎么就成了?”
“清河王带了几百人,有光禄大夫强汪,我跟着他一起偷偷从云龙门入宫。东海王和权先生他们带人去正门。”强白镇定下来,开始细说经过。
“多少人?”
“三百。”强白伸出手指头,“就三百人。”
姚苌说:“好计谋啊,一路在明一路在暗,不消说,这肯定是那李威的主意。然后呢?”
“太快了,我们到了正殿,看见东海王等已经在那里了。”
“什么?!”这比刚才的消息更令人吃惊。姚苌抓住强白的手,盯着他,“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旁边伏子成挤出来,在地上划拉开来:“他们至少要过三道宫门,都是重兵巡视,严密防守,旁边还有两卫禁军,随时支援。怎么能比你们先到?”
“你可见着那个……苻生?”
强白不知道该回答哪个问题,挠了挠头:“没见着,听说东海王到的时候,他喝醉了,现在已经被关押起来。东海王他们真是……太顺畅了。打着老王爷的旗号,一路的宿卫士卒都伏地跪拜归顺。所以,没有什么阻拦,一直杀到那个,苻生的寝宫。”
强汪的讲述让姚苌即明白透底又万分迷惑,更多的是不敢相信,但终于相信,那个强悍残忍的人,那一只眼睛射出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那个敌人和臣子共同的噩梦。现在,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人给打倒了。
众人议论的声音像灯烛上的烟一样飘忽,姚苌的思维如同油滴从水里分离出来,聚集,上升,最后完全脱离。
他又想起那个少年,那张难掩青涩地脸,那异常诚恳的笑容,那坚定明亮地眼神。这个人在这个沉闷的夜晚,带着几百个人,堂堂正正地迈过宫门城墙,从容不迫地接受宿卫的服从,义正言辞地数落主君的残暴。
这一切,他根本不需要羌部的力量就可以做到,他说过的话,并不是庸俗的招揽和笼络。这个人的心胸和志向,远不是他所能猜度的。
姚苌心中满满的嫉妒、不甘、还有对自己卑微油然而生的厌恶。
姚苌无力的坐下,吩咐众人下去。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留下了尹赤单独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