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想她至少也会辩解，起码拿孩子做挡，道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岂料愈等火气愈盛，却只等来这么一句】
【气极语塞，无言半晌】
好，好，好
【袖下两手紧捏成拳，望她直如恍惚】
放你们走？
【犹记京中隐瞒重重，与她试探相见，那时感她孤苦可怜，心有愧疚，故而常常与伴。后又日久生情，喜她小女儿情怀，温柔解意，又不需拘束大家礼教古板，方爱之深切。时至见她手中包袱之前，何尝没有半点要与她重回旧日的念头】
【害她家破，致她人亡，已早是陈年旧事，虽仍觉愧疚，但她不知内情，仍决绝至此，不解与恼火俱上心头，再顾不得小儿正在院内，喝道】
裴岑，你做梦！你要走，好，我赠你银钱，你现在就走，但孩子随我回去，与你这无心绝情之人，今生今世，再无瓜葛！

（柔肩瑟缩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面对他，尤其是在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之后，知道他温润之外的别样，总是有那么几分的底气不足，以往种种恩爱时，我都在想，那是不是只是他的怜悯和愧疚。）
你别同我喊，再惊了孩子。（再不敢说的话，在方才都吐了，往那厢忘了，别真叫孩子看到听到什么。）
（记忆中，他都没有这样连名带姓的喊过我，一开始是裴姑娘，后来是玉书，乃至不告而别多年，那次王府中，我见他，他喊的仍是玉书，可见是恼到如何。）
（心间酸楚犹甚。）你看，放我走，你就这样干脆，原我并不重要是不是，那么孩子也一样，你有子有女，往后，你的福晋，娇妻美妾，会替你开枝散叶生更多的孩子，我却只有他。何况，孩子要我。

【未想过怒火累压，已几无理智。一声爆喝出口，她又提起小儿来，回身顾望，未见小子半点身影。呵一声冷笑，急前两步，身影倾压下，怒目视她】
原来你并不重要，你同我说这话！？
【若非尚知此处何地，面前何人，只怕一把掐死她的心都有。往昔缠绵悱恻，种种不休，到今竟成她口中如此轻飘飘一句】
你当我是什么？

（他来，我下意识的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至如今，我闭眼，仍能清楚的在心里描绘出他的模样，仿佛耳鬓厮磨就在昨日，那短短时日，似要用一生去回味一般，多想如那日说的，此间无岁月，可到如今，竟是我成那些故事中，避他不及的人。）
（贝齿咬紧了下唇，放佛只有那样才能克制住近乎崩溃的情绪，直到口中尝到那一丝的腥甜。）
你疑我什么行，恼我什么都行，唯独不能怀疑这一点——
你，是我拿生命去爱的人。（可你安好，我却做不到，忘记一切，呆在你身边。）

【真道要赠她银钱，放她远走，此生再不复见，话甫出口，才知如何割舍不下】
【直直望她，似要将人里外看透】
是吗…
【几乎气得糊涂，眼中望她亦恍恍惚惚，恍若回到多年前某日，也曾自她口中听来些甜言蜜语。如今再闻，但觉可笑，并非不愿信她，实是太想相信，而至唯恐又遭蒙蔽。近前扣住其肩，下力死死，不允她退】
你现在为了孩子，连这样的谎话也可编造！还有什么，说你想重回当日？说你无一日不想要回来？裴芩，你已为人母，骗起人来，先摸摸自己良心！

（彼时我一走了之，方知过后心伤，若非是有孕在身，需得保重自己，只怕都熬不过那一段时日，如今更添小儿牵扯，纠缠不清，被他字句质疑，肩上吃痛不觉。）
（头痛欲炸，实不愿面对这种种，无疑自欺欺人，心间千回百转，却再忍不住脱口。）我都知道——
敬亭，我都知道。（没有意想中，指责他的掷地有声，反而是低带哭腔，仿佛自己都不愿承认那样一桩事实。）珲春，庄亲王——
一面是血仇，一面是爱人，你要我如何是好。

【喝过她后，怒火倾泻，方觉是有些过头。怒火盛时，被她婆娑泪眼一望，气焰渐消，犹记得那日临摹作画时，与她低语种种，何至成了今日模样】
【扣住其肩的力道跟着一松，到底还是不敌思念，欲将她抱入怀里。抬手尚未拉住其臂，面前人即垂首躲开】
什么？
【旧年之事，几已要记不清楚，再不拿她当远山之女，流落孤苦，而是身侧最爱之人。只这一道，不得不扯出往事来】
你说你…
【当年未生情爱之时，也曾试探于她，一来藏了身份，二来也未听她道破，想必不知内情。如此心安理得，又愿予她一个安稳半生，才冲破重重不应不该，与她此间共度。如今突然挑破，仿若心口被她猛地扎进一根刺去，不觉握她的手也已松开，既要追问，又无从问起】
你…玉书…

（话到此间，再无遮掩隐瞒，一边是泣出声来，如初见他时狼狈。）我知父亲的死，同庄亲王有关，我不知的只是敬亭就是庄亲王，你瞒我好苦，索性瞒我一生也罢，那日福晋前来，道破你的身份，你可知于我又是怎样的晴天霹雳。
那一剂落胎药，我本想用，你欠我父亲一命，我拿你孩儿来偿，从此两清，再不复提，只当你是敬亭，我也只做玉书便好，可我终究狠不下那个心来。彼时你曾问我，喜不喜欢娃娃，现在我回答你，我喜欢，尤喜欢你我的孩子。（低声诉语，仿佛过往时的耳鬓厮磨，却字字含泪。）我若不走，叫我如何面对你，叫我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父亲。

玉书！我不知…你…你听我解释
【身形一僵，待再回神，一臂将她紧紧抱入怀里，再不愿轻放】
孩子健好，莫说这话
【其中缘由，经她一说才俱清晰。不舍细思她曾独自煎熬，经历如何艰困，愈发将人抱住，下颌抵其额心，喟叹道】
孩子需你，也需父亲。如今他还小，往后呢，往后待他长成，你同他作何解释？
【初接她来京时，也曾预想种种，若有一日不慎道破身份，要如何与她自辩，那时又如何料得到今日，更不知会与她有一小儿，与她情根深种】
时过境迁，玉书，远山非小人之心，往昔之情，我并无半点假意，远山若当真有知，他岂会不想见你安好？

（熟悉的怀抱，阔别多年，仍是一如既往，可偏偏又是觉彼此之间所隔太多，那几年，哪一日不是枕着他给过的温存入眠，哪一日瞧着小儿眉眼间的模样，克制着疯涨的想念。）
（这是积压了多年的委屈张皇不安，在他怀中尽数倾泄，有两难之处，也有独自抚育小儿的艰辛处。）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为什么偏偏你，为什么偏偏是你。（哽咽着，抽噎着。）我原不想说，教你认定是我无情也好，可那段时日，那样真，那样美好，你竟还生疑。

【她不知，我又如何知，这桩错枉之事，若要论对错，大抵无辜之人是她与远山，而千错万错，还是属我不该】
既已早知，为何不说？带着小儿独自颠簸，你可知我寻你不见，心焦如焚？
【怀中之人张慌落泪，原怒火重重，也被她泪水浇熄。原不知内情时，尚想体谅她孤独无措，眼下一切说破，无措之人反成了我。一时恨她疑她，一时又惜她怜她】
当年之事，本不应让你知道，玉书，还记得那日我说过，莫要恨我…

（纸包不住火，原他早料今日，如今想当日，他或有踌躇异样处，皆因此。）
（原一心求去，此番话是道完，我若再求离去，他未必不会心软，不会动摇，殊不知如今，真正动摇的是自己的心，自己的情。）
（抽噎半晌，一手攥他衣襟。）若我不走，还同以往一样，呆裴府如何？

裴府？
【料她去意已决，不惜道破珲春旧事，虽抱她在怀，也知恐怕留不下人，哪知话锋一转，怎不欣喜，愣了半晌，既不想逼她过头，又实不放心她再一人在外】
不随我回去？玉书，前事难忘，我可等你释怀那日
【急急说出，唯恐她又误生旁意】
小儿总不便居留在外，你可真舍得？

（自怀孕始就是一人，母子两人相依为命，几时有分别，我愿，孩子恐也是不愿的。）
我不与孩儿分开。（眼眶仍红，虽时隔年久，要说彻底释怀，又谈何容易，攥着他衣襟的手，松了又紧。）孩子也随我住这里，不成么。
（深宅内院，尚不知又何种光景，若是有选，自然不愿。）

你不再走了？
【若非诸多规矩牵绊，见她如此，只怕早也应了。但宗室骨血，既已知晓是亲生之儿，岂有放纵流落在外之理，只这一桩事上，被她求得无奈】
我与孩子生份多年，难道不给我些弥补机会？你不想教他认我？
【再三确认她留居裴府之言并非权益谎话，但见说起孩子来，方止的泪又如珠滚落，捧起她微垂脸来，好言道】
我不愿与孩子分开，更再不愿与你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