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对着从房里走出来的母亲问道:「你们刚刚在作什么?」母亲只是一脸困扰似地笑着回应。这种时候,除了类似点心的甜香之外,还会有另一种香气自母亲的脖子飘散而出。说不定那就是专属于父亲的味道吧,我如是想。
当父母自己待在房里的时候,我只能无意义地环望四周,或是抠一抠药瓶的标签以打发时间。
彷佛像在刻意表现着:太好了,我有了自由时间呢。
实际上是我被遗弃在这里,不过要我自己认知这个事实感觉太悲伤了。
待我开始对剔除药瓶标签感到无趣后,只好将手伸向被赶到床铺角落的旧娃娃。
那是一个金发女孩造型的人形娃娃。身穿紫色洋装、戴紫色帽子,脸上树着让人不舒服的笑容。
「找不到跟艾莲同样发色的娃娃。但是她衣服的颜色跟你的头发一样唷。」当时母亲这么说着,亲手将娃娃递给我。
我佯装欣喜地收下。说实在的,娃娃的发色根本无关紧要。毕竟我并不喜欢自己的发色。
我的头发与父亲同为淡紫色。既然遗传,不如给我母亲的淡茶色发丝。如果我的发色跟母亲一样,说不定父亲就会愿意关注我了。
我用手爬梳着娃娃的头发。金色发丝缠得乱七八糟,手指无法顺利通过。
内心烦躁得不得了。我加重力道,试图强制梳开。娃娃无神的双眼几乎像在对着我喊话。
——『很痛耶。』
罗嗦。怎么可能会痛。你只是个玩偶。
——『真敢说,你不也跟个玩偶没两样。』
我才不是玩偶哩。
如是在心里否定着,却同时忆起自己让母亲梳头的姿态。
那个任凭处置,丝毫不动弹的自己。静静等着梳子随着母亲的手臂动作,由上至下刷过我的发丝。
我是个玩偶?
——『是呀。』
才不是。
我一股劲儿地扯着纠结的线团。
我的眼睛才不像你的那么无神。我的眼睛可以观察到各种事物,更能映照出许多景象。
嘻嘻嘻。
头发受到拉扯,脖子转成不自然的角度,娃娃挂着一号表情,笑着。
——『你不是只能欣赏到后巷而已吗?』
彷佛能听到唰的一声,明白自己的脸瞬间转白。
我霎时扔开娃娃。它扑上墙壁,落到散在地面的衣物上。
为了隔绝所有的声音,我将毯子拉到头顶。
我讨厌一个人。独处让我无谓地想起很多事。无谓地听见各种声音。
用力闭上双眼,祈祷着母亲快快回到我身边。没有觉得冷,身体却不住颤抖。不知不觉间,我就这样陷入睡眠之中。
回过神时,母亲正用手指抚着我的脸颊。母亲一脸虚无的表情,但在与我四目相交后,旋即露出微笑。
「你醒啦?」
我默默点头。
光是见到母亲的脸就能让我安心。
「我拿水过来唷。」
母亲说着离开椅子,走向厨房。
这么说来,也差不多到了服药的时间。
我如是想着,望向窗外。天色未明。看来从我睡着之后,并未经过太多时间。大概是因为我一边思考着陷入睡眠,脑子仍有些转不过来。
我莫名地用眼神追寻着母亲娇小的背影。
这是为什么呢?母亲为了我而行动,我却更觉得像是为了逃离而行动。
若是逃离,又是想逃离什么呢?
我凝视着通往隔壁房间的门扉。应该正待在隔壁房的父亲,并未再度出现、攫住母亲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