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轮融雪，积伏连山，春池化作镜，竹帘高挂，笔墨藏柜，万卷犹可恕。少时捧读志怪异论，题头狩日，可狩为空，褐者梦闲罢了，是日心头起意，来寻。门庭刚落，堂家弟妹们初放，先生同去了，消不得空细查，案上一本，正为志怪者，想是先生收书，本欲与族里为长为先论论，怕是课上已挨过板子，且不去“诫告”。
散袖正襟，执书一侧，倚在窗前。儿郎面玉，冠峨当风，风流从不入画。

猛禽腾空，禽兽遍地，能者生而弱者存，先有兽领居，后无人来攻，神女告世人，掌火烈山泽，禽兽逼人而焚之，恶人凶之惩之，同理。韦编三绝，再尝解理，尧舜之举以万世为一瞬。实是高巧。耳闻步履声，交替不绝，量为成年男子，身形不宽，果是行三小弟。
年少者，可欺，年老者，可欺，体弱者，可欺，妇孺者，亦可欺，天下之通义。料他丞相府难当，如若同注起居，我亦欺他，瞒他。
“书中何经纶？”
埋头翻页，身形未动。

【就入仕一事，二人关系尴尬，于我，并无紧要。左右待诸兄弟姐妹向来凉薄，阿爹逝后，万事皆不同。既非亲厚，便毋须为缓和僵局伤神。遂，室内沉寂，气氛微凝。】
【仍是他打破寒骨之静，一如从前，而我亦平淡回他，一如寻常。】
治世之理。
【手中所持乃《尚书》，载帝王言行，述仁义之道。为君主，应悟；为臣子，可鉴。】

声起声落，不急不缓。哦，治世之理，他方二十为到，世之万事，尚未尽知，尚冀南仍为达，妄以全图了，稚气未为洒脱，小儿戏言不已，听来笑不得，怒不得，攒眉不下，再接。
“何为治世之理”
指覆页角，借冬日余光一瞧。

【治世之理深奥，如宇宙浩瀚，星河缥缈。孰能掌？孰敢称大成？无。然，已踏此途，于公于私，皆不可退，唯望管中窥豹，偷得一隅，学于历史，袭自先人。】
明俊德，睦九族，亲百姓，后谈安邦。以公灭私以明德，宽宏友爱以睦族，仁义开明以亲民。苛政猛于虎，繁令扰民为过。贤者，当与民休养生息。
【不曾抬眼，声调简，无波无澜。字句入眼抵心。叹曰，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纸上谈兵易，脚踏实地难。且不论我，便是通达如撰书者孔子，亦无法全然刻画。奈何？勉力而为。】
【合书，神色疏离。】
溯自认不比管鲍，但在其位，谋其政，天经地义。
【三品大员，圣上青眼。伯乐之恩，必报效；凌云之志，莫轻负。】

“错，一错，再错。”
治世如有策，捧卷而治，规划如书，难矣，风云常不测，土地亦更徙，治世如何能论，寥寥数语，难全。
“治世之道，非几句先人经典可论，更非硕德庇民，宏才纬世便可相与，经世纬世，自有其妙，若启霸图，需有万全，引圣人之道，孟子之道，民为贵论，非才。”
眼随行走，话由口说，拉长了末句，且听他半句，笑浮面上。
“竖子如何入亭入堂，三弟你说说。”

【他心中有隙，虽不明言，已显露无疑。此时种种，早有预料。甘于无为，非我所愿，终是傲骨难摧，而姜氏内斗，亦非吾之所盼。茶肆中，文宣王一番言语，鼓我励我，思忖再三，方决心一搏。现下，凌驾于他姜家长兄之上，他是该有怨。】
治世之道，本不可论。阴晴无定，世殊事异，你便将书经寄语全然摒弃，欲赤条去迎独一无二的险境？
【我年少不错，但若较姜如晦二十有余的阅历？彼此彼此，半斤八两。大浪淘沙，留之经典。去糟粕，留精华，总有所获。而他蔑典籍，鄙圣贤，信心何来？】
【抬眼望他的笑，不动声色，一语拦阻。】
厅堂不入竖子。
【是故，能立于朝局之人，绝非竖子。遑论他口中念叨的“竖子”――是，我听得出他讽的是谁――官压他五品之身。莫去腹诽我是得了便宜，或是圣人瞎眼，怕是他骗自己都骗不过。】
尔言辞凿凿，想来深谙治世之道？可有实施？
【第一问，谁敢接？第二问，答案早知――他自然与我同样，初来乍到，尚待时机。】
还望姜廷尉，慎言。

“万全二字，皆备。不知是我绝圣弃智，还是你，自以为是。”
鼻息之中挤出轻蔑笑音，我言治世不易，寥寥数语一言何蔽之，需以躬行，以圣人之言论，蒙世人之心，以法为锣，开治世之路。到底稚子，惶惶他人数句，乱他这自负心思。
“所谓治世，先通晓世事，再行事理。孔、孟游历各国，见世人衣褐，晓人世辛苦，方悟其道。”
空居三品之位，肚中空有些去日笔墨。
“既以圣人之道，那姜司直仍需慎行，最重要的是，谨言，厅堂那一套，切勿带回家中，先辈不喜。”

【神情愈驱冰冷。也不知是谁在此，批此叛彼，夸夸其谈，实则，自身肚腹亦是空空。自以为是的，究竟是谁？挑眉。】
既然你持此理论，不如禀告圣上，暂上奏辞官，游历河山，待悟了你的道再来？如此，你在说这篇言辞时，底气还能足些。
【侃侃而谈，说话摆谱的功力十足十。问一声，你可付诸行动？结果令人失望。既然已心急踏进朝堂，还为地位先后不郁，何苦非捡那等话说，行为与言谈背道而驰，更落笑柄。他若真志气在胸，就应推拒大伯举荐，以观世之名远行，否则，是他口中的耽误朝政。】
【若说最初待他尚有零星愧意，如今已荡然无存。我敬佩行千里路，捱风霜洗礼之硬汉；鄙弃不得要领，仍妄图指手画脚之人。可见，为何圣上不曾另眼待他。】
溯向来如此，族中亲长早知。你是向来不知，还是此时此刻，心中有鬼？
【他神情愈加丰富，我自岿然。是非曲直，有人分辨。怕是有些个心有怨怼，方时时刻刻认为他人针对。迫害妄想症？】
好自为之。
【敛眉，携书步出。】

手中书簿扔在案前，眉前结攒。心里愈有些莫名其妙，斥一声话全理偏，背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