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旅伴只有五个人,这比起一般浩浩荡荡的观光团确实差了点。
我是挺满足的,高高兴兴地收拾行李,到达导游所说的机场候机室。
导游是个约莫五十岁的大婶,绑着粗实的辫子,粉红色的鸭舌帽上一个醒目的“Fuck”。我不知道她懂不懂这个单词的意思。
她举着一个硕大的牌子,手写的字飘逸得让凡人难以辨别。我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认出那是“吕梦霞旅行社”,才敢上前。
“您是……吕阿姨?”我看着她的帽子,仔细思考她究竟是不是在骂我。
然后,她黝黑的面孔上绽放出迷人的微笑,一口大黄牙很是刺眼,眼角蔓延出细细的鱼尾纹。
阿姨,你真美。
我跟着吕阿姨在候机室坐下,她和我说我是第二个到的,还有一个先到的小伙子去洗手间了。
几乎是话音未落,便有人向我们走来。
我坐在这头,他站在那头。明明太阳光不是很强烈,我却不自觉眯起了眼,眼中似乎被什么东西溢满了。
我常常会想象重逢的场景。
会想,他变成了什么模样,他笑起来还是那么无邪吗。
会想,我该对他说些什么,该以怎样客套的笑容去面对,该说“好久不见”还是“别来无恙”。
万般假设,却唯独漏了一种。
看着他徐徐走来,带着我印象中的干净帅气,记忆被生生扯开,他如同天神一样闪光的身影与记忆中慢慢重叠。
我站了起来,手仅仅攥着行李箱的伸缩柄,动了动唇,喉头苦涩,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与吴世勋,时隔了许多个日日夜夜,终于重逢。
我以为我会哭,可是我只是红着眼眶看着他。
我以为他会愣住,然后轻轻地念我的名字,用记忆中温柔的语调,可是他没有。
他没有。
他看了我一眼,那是我所陌生的眼神,透着不认识的疏离和客套的笑意。
他侧头问了吕阿姨:“这位小姐是?”
却唯独漏了一种,他已经忘了我。
我好像是在云端走着的雾里人,因为他一句话,跌入深渊,万劫不复。
“我是沈遗憾。”我抢在阿姨之前回答,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岁月让他变成熟了,栗色的头发让人感到温暖舒适,俊朗的五官,完美得像是上帝精心雕刻出来的。
吴世勋,你是假装不认识我的,对不对?
“我是……”他刚想开口自我介绍。
“吴世勋,你是吴世勋。”我替他说完了,在接触到他疑惑的眼神后心骤然一痛。
怎么可以,装得这么像。吴世勋,原来你演技那么好。
“我听阿姨说过有哪几个人,然后碰巧猜的。”我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笑。这下换作阿姨疑惑地看着我了。不过她可能怀疑自己有点老年痴呆,眨巴着眼睛回想着。
为什么要撒谎?
“是这样么,我还以为你认识我。”吴世勋也笑了,弯弯的笑眼是曾经的我想不顾一切去守护的。
“沈遗憾,是那个遗憾吗?”
“是。”
“哦。”他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最终再次绽放出微笑。“这名字挺有意思的。”
我有些发愣,思绪穿梭了时光,恍然还是中学时代,我们穿着朴素的校服,桃花开得正好,一大朵一大朵的,被同学们津津乐道。
我第一次见到吴世勋。
在桃花树下笑得很甜很甜,一双月牙眼令人心动不已。那么好看的一个人。
他长臂一伸拦住了我,眼睛瞥向我的胸牌。
“沈遗憾。”我的名字从他口中清晰地念了出来,那样温柔认真的语调,以至于很多年后想起,还是会很没出息的鼻酸。
“这名字不错,挺有意思的。”
后来我时常觉得,这真是个晦气的名字。
注定我无论多么努力都会留下遗憾。
入冬了,我裹紧了大衣,再一次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脚尖一遍又一遍地在地上乱划,看了看身后的奶茶店,有些急躁。
十分钟前,我主动提出请所有人喝奶茶,可能是一下子看见吴世勋太不知所措,脑袋抽了。
喜欢喝奶茶这个习惯,纯粹是因为吴世勋。
吴世勋喜欢奶茶简直到了上瘾的地步,所以我每天都来学校奶茶店门口堵他,不能说是堵,因为我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看他。
他就是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一人拎着六杯奶茶,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我暗自骂自己蠢,一边慢悠悠地插吸管,喝了几口奶茶暖暖胃,一边思考对策。
边伯贤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
弯弯的眉眼是曾经的我想不顾一切去守护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