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腿怎么了?”池步州跟慕次走了两步,突然驻了足,敛了笑意,沉下声音问道。
慕次顿了顿,“受了点伤。”
“很严重?”池步州脸色更加严肃了。
慕次笑了笑,“死不了!”
池步州一脸心疼地攀上慕次的肩膀,“我说怎么比以前还瘦了!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池步州又抬手捏捏慕次的脸。
慕次一把拍下他的手,“不要把我当小毛头一样捏来捏去的!”
池步州一听,两条俊眉挤成一团,一手扶住心口,“真伤心,长大了就嫌弃我了!小时候多可爱。”
两人刚刚走到巷口,一梭子弹噼里啪啦扑面打来。慕次一把将池步州拉回巷子里。
“怎么?那群人是冲你来的?”慕次急道。
“啊!对!刚才有人追杀我!”池步州突然想起一般叫道,“一见你我太激动了,就给忘了!”
慕次无力地翻了个白眼,“白痴!”
“我不是故意的啊……”
“别废话了!快跑!”慕次一扯池步州,咬咬牙,快步拐向另一条小巷。
慕次拽着池步州跑了一段,有些吃不住,靠着墙壁微微喘气。回头看池步州,也是满头大汗。
“不行了!不行了!累死我了!”池步州伸手扯了扯领带,张大嘴喘气。
慕次微微勾了勾嘴角,“这样就不行了?这几年你在军统怎么混的?”
“拜托!”池步州翻翻白眼,“我是技术人员,靠的是脑子好吧!”
慕次瘪瘪嘴,“可是脑子也不见得好使。”
“喂喂,当初是谁考试之前还来找我补习来着?”
“他们为什么追杀你?”慕次不理会池步州,径直问道。
“估计我们窃听日军密电,引起了注意。前段时间,我们的站点被76号端掉了。”池步州难得地严肃起来,“死了很多人,剩下的人……也散了。”
慕次抬手拍了拍池步州的肩膀,却一句安慰的话也没说。他们都看惯了这样的牺牲和死亡,他们从不哀悼,因为只有继续走下去,才是对牺牲的人最好的祭奠。
“那群人有没有看到你的脸?”慕次抬手抚上左膝。
池步州摇摇头,“我回以前的地方拿了些东西,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除了追我那两人,其他人应该没有看到。”
慕次点点头,站起来,脱下大衣,一把扔给池步州。
“换衣服!”
“啊?”池步州手忙脚乱地接过慕次的衣服。
“我们身高差不多,远看他们认不出来。”慕次一边说一边扯开了解开西服纽扣。
“可是,明显我的背影比你有型有款很多。”池步州也动作飞快地脱了外套。
慕次翻翻白眼,把西服兜头扔在池步州头上。“我去引开他们,带上你,是个拖累!”
池步州倒是认同的点点头,拉了拉皮带扣,一脸认真的问慕次,“要脱裤子么?”
“不用!”慕次额上的青筋动了动,飞快套上池步州的咖啡色的西装,“你向人多的地方走,正常点!走到江庙路口那颗梧桐树下等我!”
“行不行啊~”池步州担心的看着慕次的背影消失在路口,喃喃自语道。他缩了缩脖子,拉了拉大衣领子,“这小子,真明智,穿得够多!暖和呀~”
慕次看到那两个追杀池步州的日本兵已经在他们刚才藏身之地不足百米的地方。他低了头,匆匆往反方向走去。
“亚美罗!(站住)”两个日本兵看着慕次的背影大喊道。
慕次右手慢慢扣住手枪,越发加快了步伐!
“八嘎!”
“呯……咚”
慕次向右一倒,躲过一梭没头没脑的子弹。头顶的残破的青砖被打落,砸在慕次脚边,碎了一地。慕次闪身钻进巷口的一户人家。这里早就被日军飞机炸了一遍,房子破损严重,已经没有人居住。
“呯^呯……”
几声枪响在破损的老屋里回响。
青黑色的地板上,几片枯损的黄叶被雨打得黏成一团。这条路上的人很少,池步州抬脚踩了踩一片叶子,望了望路口,他等的有些心焦。
雨下得密了起来,池步州带了帽子,穿着慕次的大衣,倒没什么感觉。他皱着眉,看着地上的流水集成一小滩,又向四周极慢地渗淌着,然后飞快地掉落到路边的排水孔里。宛如一曲哀伤到了极致的柔板戛然而终。
“喂~”一只冰冷的手搭上池步州的肩膀。
慕次抿了抿苍白的唇,微微蹙了眉。
“你怎么湿成这样?”池步州感觉扶住慕次。
“你不知道在下雨么?”慕次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湿冷的空气渗透进慕次的皮肤,肌肉,乃至骨缝里,不断稀释着他体内的热量,他咬了牙,努力控制着因疼痛而颤抖起来的腿。
池步州也皱了眉,一摸慕次的手,估摸着一半是雨,一半是汗。他飞快脱下大衣,给慕次裹上,架着他往前走去。
“我当然知道在下雨!但是你这样子,我还以为你掉河里了!”池步州感受到手上越来越重的分量,担忧地说道,“你现在怎么回事啊?状况不对啊!”
慕次突然顿了顿,抿了唇,“你认路么,就往这边走。”
忽然之间,低沉的机翼掠空声嗡鸣而过。池步州抬眼看着掠过的飞机,“这……这可不是我招来的啊!”
慕次无奈地看池步州一眼,“我当然知道。”
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宛如狂暴的骤雷,在闸北燃起一团艳丽的火焰。
街上的人群又陷入新一轮的恐慌,人们不知道下一颗炮弹会降临在何处,惊慌的,毫无方向地奔逃着。惊惧的尖叫和凄厉的哭号永不休止地摧残着慕次和池步州的耳膜。
这里,就是孤岛之外,在那个纸醉金迷与声色犬马的十里洋场之外。仅仅一水之隔,金色迷离的乱世风华就变成血色凄厉的烽烟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