衾寒如雪

[1#朱珠]朱珠是个孤儿，谢家夫人在村口捡到她时，她还是个婴儿。她被谢夫人抱回家，当作谢舒意的童养媳养大。在朱珠的记忆中，谢舒意总是病怏怏的，甚至八岁那年，差点死于肺癆。她害怕极了，怕谢舒意死了，谢家就不要她了，她哭的特别伤心。

直到有一天，她坐在家门口抹眼泪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挑着行医箱摇着串玲的走方郎中。她以为这个大夫一定能治好谢舒意，可是这个自称白音的大夫，看到谢舒意的第一句话就是:“他怕是活不到开春。”

朱珠揪着白音的衣摆，可怜巴巴地说:“你是从远处来的大夫，你一定能救他的，对不对？”

白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她抢在他前面说:“你别让他死好不好，好不好？”她漆黑的眼眸亮而黑，眼眶红红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救不了的话，怎么也无法说出口。他在行医箱里找了很久，最后找出一个小瓷瓶。他从药瓶里倒出一粒药丸放进谢舒意嘴里:“应该能让他活得稍微久一点。”他没收诊金，挑起行医箱就离开了。但从那天起，谢舒意真的就好起来了，不仅不咳嗽了，甚至不再是病怏怏的。“舒意，你会活很久吧，不会死了吧。”夜里，朱珠挨着谢舒意坐着，天空星辰闪耀，美得不可思议。

谢舒意没有看星星，他侧头看着朱珠，握住她的手:“嗯，会活很久很久。”朱珠高兴地用头蹭了蹭他，最后安心地窝在他的怀里睡着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红梅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在所有人都以为谢家那个病怏怏的公子哥终于好起来的时候，他却又一次病倒了。这一年，朱珠十一岁，谢舒意十三岁。

他和那年一样，开始不停地咳嗽，像是要把整个心肺都咳出来才罢休。朱珠给他熬了很多药，可是那些药都没有办法让他稍微的好受一点。“大夫，那个大夫一定能救你的！”珠珠对着谢舒意说，“我去给你找大夫。舒意，你在家好好的，我找到大夫就回来。”“别去。”谢舒意拽着她的手不肯放，外面冰天雪地，他不能让她就这么跑出去。“可是你都咳出血来了啊！”珠珠眼睛红红的，明明生病的人是他，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每咳一下，她的心都

要跟着揪紧。“我没事的。”她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珠珠，我没事，你看，我不咳嗽了。”他故作轻松，装作自己一点都不难受，他只是不想看到她为他忧心。珠珠啊，她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像往常那样笑得没心没肺才对，她眉头一皱，他就慌了神。

的。”白音叹了一口气，翻了翻药箱，从里面找出装药丸的小瓷瓶。他说:“可是那种药丸，我只有这一颗。这一次药效能维持多久，我也不知道。”

“不管多久。”珠珠想，只要谢舒意现在不会死，就好了，“请把药丸卖给我吧。”“送给你吧。”白音将药瓶放进珠珠手上，“我治不好他的病，所以不用给我诊金。”他说完，像第一次那样，挑起行医箱就走了。“我在哪里能找到你？”珠珠下意识问一句。走到大门口的白音回过头来，他微笑着道:“有缘分的话，自会相见的。”珠珠追出去，可是白音已经不知去向 。珠珠折回谢舒意的病榻前，倒出药丸，让咳嗽得说不出一句话的谢舒意将药丸吃了下去。就和五年前一样，吃了药丸的谢舒意又慢慢地好了起来。“要是有很多药丸就好了。”她看着空掉的小瓷瓶说。谢舒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就这么怕我死掉啊！”“是啊，怕得要死。”她撇撇嘴，一下子哭了出来，“谢舒意最坏了，总是让我担心，总是这么赢弱，好像下一瞬间就会死掉。”“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啊！”他忙安慰她，给她擦眼泪，可是眼泪越擦越多，“这样，如果珠珠还活着，我就一定不会比珠珠先死，好不好？”她终于破涕为笑，好像只要他说了不会死，他就一定不会死。只要他说，她就相信 。可是她和谢舒意都知道，他的病是好不了。

[3#办法]珠珠十五岁那一年，谢舒意的爹娘在雪山中遇到了雪崩，两个人都没能活着回来。她和谢舒意相依为命地过到了第二年，谢舒意的身体又开始变坏了。也是五年，第二粒药丸的药效，也只维持了五年。谢舒意的状况变得越来越糟糕，他虚脱得起不来床。珠珠在附近的镇子找遍了，却找不到白音的下落。她想再走远一点，可是她无法丢下病重的谢舒意。

“舒意，你冷吗？”她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就趴在他的身边同他说话，“你不许睡着知道吗？你说过的，如果我还活着，你就不会比我先死的。”他努力地想对她笑一笑，可是就连笑一笑的力气，他都没有了。他想，他一定快要死了吧。他不知道珠珠用平板车拖着他走了多少路，他只知道四处的风景已经和家乡完全不一样了，到处都是桃红柳绿，是美得不像话的江南水乡。她磨破了很多双鞋，脚底磨出厚厚的茧子。她用双脚一寸一寸亲吻大地，寻找着让他活下去的希望。谢舒意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珠珠紧咬着牙关就是不肯放弃。不知是不是她的坚持感动了上天，在一个深巷里，她终于找到了白音。

白音再见到珠珠和谢舒意，他差点没有认出他们来。不过十六岁的珠珠，却仿佛二十六了，甚至乌黑的发间还能看到一两根白发，她为了谢舒意耗了太多心神。“你救救他。”她紧紧抓住了白音，说完这句话，她就再也扛不住，陷入了沉睡。她有多久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她已经不记得了。这一次，她足足睡了三天三夜才醒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谢舒意。见谢舒意就睡在她边上，她的心一下子就落回了肚子里。“白音，白音你在吗？”她边喊边下床。门“吱嘎”一声开了，是白音走了进来。“我终于找到你了。”她边上前去抓住他的袖摆不肯松开，害怕一松开，他就会不见了。白音知道那药只能维持五年，他没有去那座常年下着雪的村庄，他以为他不去，时间到了，珠珠自然会接受谢舒意的死。他没有想到，时间到了，珠珠自然会接受谢舒意的死。他没有想到，她会带着谢舒意，翻越千山万水，到千里之外的地方来找他。“我没有那种药了。”白音很无奈。“你一定有办法的，我知道你有办法。”珠珠不愿意放弃，她不想让谢舒意死，她想让他好好活着。白音看着珠珠，她的眼神是那么绝望。白音叹了口气，终于松了口:“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