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溪流
“曲由心生。”
冥冥之中,奥路菲听见阿波罗对自己这样说。
“我的孩子,你要弹奏你自己的心之曲。”
奥路菲笑了一笑,曲由心生,这是多么简单明了的一条真理,简单得几乎不用说出来。世上的歌曲皆由人所创,亦皆出自人心,触景而有情,情深而生曲。奥路菲不禁想起圣域外那座芳草萋萋鲜花盛开的小山坡。那片山坡上,每一朵鲜花绽放的声音、每一枝春草抽芽的呢喃、每一片树叶飘落的叹息、每一缕清风过往的痕迹,都曾在心中化作闪烁的乐符,然后从指尖倾泻而出弹给尤莉迪丝的情歌,就像那条顺着山坡欢快跳跃的清清的溪流一样。
那条小溪流啊……奥路菲竭力回想着它那调皮的样子——从山上冒冒失失地冲下来,席卷了飘零的落叶和缤纷的花瓣,一路撞击着石头,溅起片片晶莹的水花。奥路菲一直认为它本身就是一段美丽的音乐,在大自然的乐章中跳跃着精致的音符。于是他静静地靠着它坐下来倾听着。
“奥路菲,对不起,我来迟了。”这次是尤莉迪丝,轻盈地提着裙裾,从山上慌慌张张冒冒失失地冲下来,洁白的群摆下翻飞着受惊的蝴蝶。她的声音清澈婉转。奥路菲曾经为自己的里拉换过许多种不同材质的弦,却发现没有什么能奏出比尤莉迪丝的声音更动听的琴音。
奥路菲知道尤莉迪丝是故意来迟的。每天都是这样。经过一整天的艰苦的训练之后,奥路菲总是先到这条小溪旁洗洗脸,整理一下衣着,让流水带走自己一身的疲惫。他不想让尤莉迪丝看见自己疲乏困顿的样子。尽管他知道,此时尤莉迪丝已在山坡上某一棵大树后面静静地等候,弯弯的眼眸里水灵地荡漾着心痛与爱怜,就像波光粼粼的春水,却随时会流淌出一分叹息。
彼此就这样心照不宣,而后尤莉迪丝会欢快地飞奔过来,奥路菲也会对她露出最美丽的笑容。然后就互相依偎着,在落日温暖的金辉里享受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奥路菲常常会弹许多曲子,指尖有意无意地在弦上悠然滑过,优美纯澈的乐声便叮咚散落。“这就是所谓的曲由心生了。”奥路菲想。他将所有这些旋律都定义为弹给尤莉迪丝的情歌。他从来没有记过这些曲子的谱,反正此情此景之下,明天,下一次,又会有更多更美的乐调从那银色的琴弦上涌出来。
二、鲜花
训练时的弹奏总是让奥路菲疲惫不堪、厌恶无比,然而为尤莉迪丝弹琴却总也不会觉得累,每一曲过后反倒都觉得精神为之一振。“要是可以不用战斗,该多好。”奥路菲想着,“我不想用音乐战斗。”
但是他终于还是投入战斗了,那是一场为了尤莉迪丝而进行的战斗,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一场赌博,而赌注是尤莉迪丝的重生。潘多拉和冥界三巨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丝嘲弄。
奥路菲,你输了。这死亡的国度里,没有什么能让哈迪斯神殿前冰冷的顽石开出鲜花来。
除了……弦乐之花。
是的,弦乐之花,在颤悠悠的银弦上傲然绽放。
悠扬飘渺的乐音翻飞着,仿佛银色的星尘落入一池水晶,在广袤的星空里泛起阵阵涟漪,轻灵地穿越亘古时空。
一曲终了,穿越神殿的风中仍余音袅袅,久久不散。
而神殿前的石头,竟已裂开了,流泪了,从缝隙中长出了绚丽的鲜花。
那一刻,他以为他胜了。
奥路菲再次弹奏弦乐之花的时候尤莉迪丝已化作冰凉的石头。他分明听见这一曲弦乐之花是自己的泪珠敲击丝弦而奏成的。冥界的黑暗吞噬了生命、希望和众多美好的东西。但是这旋律竟然奇迹般地让尤莉迪丝身边的冥界土地怒放了鲜花,姹紫嫣红,好不热闹。但是也让奥路菲不由得想起了圣域外的那个小山坡。只是,今生也许再也回不去了。
尤莉迪丝最爱这五彩缤纷的花,况且,他不想在他不在的时候,让她感到寂寞。
每天,奥路菲都会采上一束最漂亮的花放在尤莉迪丝脚下。记得以前在圣域时,有时候会训练得很晚,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住处时,往往会发现一个简陋的陶罐里插满了盛开的鲜花。尤莉迪丝的心很细,那花总是经过精心挑选的,颜色搭配得极好,一朵朵精神十足地朝他裂嘴笑着,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馨香。奥路菲现在多希望尤莉迪丝那双灵巧的双手能再为自己采摘、挑选一次鲜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