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从熙福殿出来，雾绿的裙子扫过青石板阶，有个一般颜色的小人儿正站在门前。蹲下身去，慢慢摸摸她小脑袋小脸蛋儿，良久，凝出个笑来）
渺渺又长高了。还胖了。
（不是不挂念她，只是想想以后或许见得更少，就难过。）

【端端立在那儿由着她打量，一弯眉眼划出一道光亮来】
你好久都没来看过我了，我好想你。
【伸出两只手来让她抱。】
大姑姑说你今天要来的，我就在这儿等你。
【她如从前一般自然地将我揽在怀里，举起双手环着那修长颈项】姑姑，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这座宫城好大，人也好多。每个人都好像有好多张脸，别人永远都看不懂。这里有金墙玉瓦，娇花绿柳，绫罗锦缎，珍馐美味，有那么多外面见也没见过的东西，可这里更多的是规矩方圆，主子奴才。有的人对我好，有的人对我不好。从前我只是她一人掌中明珠，而今有那么多人，他们让我明白什么是尊贵，什么是皇家。有时候还会让我羡慕，让我自卑。】

【三字撞耳，结果如是。】
【我很早便懂得，结为夫妻，先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字相合，后要相互关爱，两相敬重，而生爱慕。就像三姑姑夫妻，像堂兄嫂一般。好似我身边的人，都是专一而深情，都有与一人偕老的决心和坚定。再娶之事，我尚未听过。】
你们会像三姑姑和三姑父那样吗。
【我面前的人，永远是这样一副面孔对着我，她说的话，做的事，似乎总是稳稳当当云淡风轻。似乎看不出喜怒，又似乎总不开怀。这是一个士族女子应有的笃定与自持。她看到我的时候会笑，会宠溺，便如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一样，但却从未摆脱过愁与虑。我看不懂，我只知道她并不开心。】
我信。
【我如是说。声音清亮，稚嫩却带着笃信。那是种血缘相系的信任，我愿意走在高高的独木桥上，全心相信纵使掉下来，也有她接着我。】

【她说不会。那么会是什么样呢，小孩子不懂，要长大才懂得的。我站直身子望向她眸中去，从前她蹲下身子应比我高些的，而今我已与她齐平。凝眉思索，郑重而认真。】
我知道了。
【我应下她的话，权当做着听话而乖巧的孩子，只是心中的疑虑正在生根发芽，将长成参天大树。我只想过着又她，有家人友人，人人都能欢快度日的日子，我一直觉得这是可以的，大抵应当如是。】
【抬头笑着，露出豁有缺口的牙。】
姑姑一直都对我好。

（听澜告一声日晚，缓缓站起身来，收敛起眉眼里的十分眷恋，只轻轻地抚了抚她细软的发。）
姑姑要走了，渺渺好好儿地听大姑姑的话。
（我亲手为她构作谎言，即使知道终究有一天会破碎，我却希望那天更迟一些，等到她长大，等到她如彼年的我一般亭亭玉立，等到她不会怨恨与失望——究竟，我还是个自私的母亲哪。）
（蹲下来又抱了抱她，却像诀别。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瞧着夕晖蔓延到昭阳，转身离去，踩着的不像是细密的石板，而是遍生荆棘的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