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初五，他如约而至，自裴府小院出发往城北，才进京时就听得人道潭柘寺香火极旺。一乘软轿未备马车，约是山路难行多有不便，而他，自是一骑良驹。）
（至山脚时，伸手敲了敲轿壁，外间随行伺候的春分忙不迭的喊了一声停轿，掀了帘子来问姑娘何事，只伸手搭上她的小臂，弯腰下了轿子，山高巍峨。）
（向他。）我想走上去。

【潭柘寺依山而建，因香火不断，山路上生生踩出了一条蜿蜒小道。路势曲折，还好天公作美，出行在外带了些茶叶书册，想她登山无趣，手边翻一翻也可。婢子从后头提裙赶上，勒马回身，正遇上她抬头望来。】
轿厢里可是闷得慌了？
【翻身下马下了几步路，与她稍近站着，因男女大妨也不便相扶，侧立过身，朝山上指点】
还有好一段路

（迎风立。）
有一些，摇摇晃晃的书看不下去，倒是茶喝了些。（压一压被风吹得凌乱的青丝，一并拢至胸前，高山古寺，带着说不出的信仰。）也想着，徒步上去更显得心诚。
（细润的唇角划开一抹初妍笑意，一手挽着裙裾 ，稍提了一些，便踏上了第一阶。）不晓得能不能攀到顶，以往在珲春同人上山赏景，往往是爬了一半就不行了。

【风起云卷，远处庙宇似镶了金顶，让婢子从旁扶着，脚尖抹开地上几块松动石头】
那我陪你，路上走慢些
【站在外侧，随她缓行。自上月相约再到今日，相隔小半月不见，这小半月里她大抵心中意平，日头下面色姣润，可见休养不错，不由多看两眼。自觉有些失态后匆匆撇开脸，避让过后头轿子，转过山路一道弯，道】
登山临风颇有古人情趣，珲春高山陡峭，只怕这里及不上一半，不忙走，累了歇一会就是，难得如此佳景

欸~（笑盈盈应他一声，到底还是豆蔻年华，脚下步子轻快地很，且一侧有春分，亦是稳当，沿路折花拂柳，难得的好兴致。）
如你说的佳景，这儿应当是风水宝地罢，建庙立寺，似乎很是讲究选址，潭柘寺乃是古寺，莫说京城之中，便就是整个大清来数，也是排前的。（首屈一指的，自还有五台山等地，只是胜在潭柘寺地处京中，便又不同。）你以往可来过？

来过几次，徒步倒是头一回。此处论风景还及不上香山，秋来红黄满目，也是京中一景。风水我倒不懂，香火旺盛，理应不差。
【不似她一路赏景步履轻快，因是来祭拜远山，心里有些发紧，上山的路愈发寡言。附和她说了几句，转过两道山弯也快到了，转身指给她瞧】
快到了，再不远就是，瞧见么

香山……京城景致多，光听着就不得了，偏一个人去无趣的很，也就不曾逛过，可见是错失多少美景。
（原当体力会有几分不济，这一路说下来，竟就快到了。再回首，居高临下的景致，同方才又是不一样，大约也正因此，人，总想着往高处走。）
（一未留意，便又走神了，半晌。）我爹若是也能走远点站高点，是不是就不会那样了。
（话说着，却是笑像他。）

【潭柘寺外有片紫竹林，这个时辰大道上人多，难免有些拥挤，先头来过几次，路大抵知道些，有意带她绕道竹林，穿小路进寺，前头不远幽篁所在，想必她喜欢，兴致头上快了几步脚程】
潭柘寺外也不差的，你瞧这竹林香山可就没有，秋景肃杀，还是孤凉了些。北方不栽竹子吧，我带你瞧瞧去
【话刚落地，闻她一言，往前的步子一顿，背影僵住，背对着她深深吸气。竹林清冷，空气也是寒的。虽同她在一道，总不免想起远山来，但事情毕竟过去久了，既也知道她并不知内情，嘴上也不再提。不知哪一处动了她心弦，怕她瞧出端倪，略略偏首】
想起父亲了？走远站高，又能走多远，人心贪念无数，远山不染一尘，道义上他胜了世上大多数。也许远山不曾有悔，一会进寺，你慰慰他
【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不大好受，远山胜了大多数，道义上我输他岂止千万，最终归结，不过是我怯懦而他无畏】

不是有句话儿叫，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么，改明儿我也叫人栽两杆子，附庸风雅一下。
（随上他，移步换景，视野开阔起来，整片的青竹，风吹过还能听到沙沙的声音。）
（虽不曾每每都笼在那股子悲伤中，可总在不经意之间想起，彼时手正扶在一株青竹上，随着他的话儿，一个失神，待反应过来，指尖吃痛，却是被划了个竹叶口子，涌了血出。）
（一时未顾。）
你放心，我没事儿，不必时时说这样的话来宽慰我，爹爹为人，我是知道的，如今再多的叹惋难受，也终究是定局如此，只是偶尔控制不住的就会想起爹爹。

好
【信步上山，延竹林间蜿蜒小路缓缓而行，竹叶遮天蔽日，呼吸间也满是青苍味】
【听得她哎一声，转首顾去。竹林沧桑，话里话外也满是苍冷，劝不住她，想来也不必】
常情，我也会…偶尔想想他。不过斯人已去，也不必思念太切，你说呢？
【也仅是偶尔，低叹一声，近她两步，这才瞧见她扶竹的指上一道暗红】
这是怎么？

那大概——
什么时候让我有一个更想的人了，才会吧。
（话中说着什么时候，不自觉的眸光落在他身上，阳光正好，一身蟹青的他……脑海中一时翻过很多的词句，却又觉一个都衬不上他。）
竹叶锋利，划伤了。（低头将划破的手指送入口中，稍吮了吮，口中几分腥甜，口子不小，一时有些止不住血，拿丝绢裹了裹，抬眼儿，正是他关切的眼神。）没事儿~
真的没事。（笑眼千千。）咱们进去吧，一会人该多了，白起这么早过来。

是么
【不太懂她话中意思，正与她对望一眼，又垂眼瞧其流血不停的手，竹叶边缘锋锐，竟似划了不浅的一道口子，绢帕上点点滴滴鲜红斑痕迹】
你这么裹着不行
【拿她当作旧友相识，也大抵是翠竹林涤荡些本就没有的胡思乱想，上前一步，影子挡了她跟前阳光，将她裹在手指上的帕子松开，重新紧紧扎在伤口上，还好只是竹叶划伤。退开些，见她瞧过来，略笑得有些局促】
见你不会弄，一会进庙里拿清水洗洗口子，再重新扎一下
【被她瞧得不自在，未深问，笑催她一道进寺去】

（明知这样的举动不妥，竟也鬼使神差般儿的不曾拒绝，只听他抬头来笑说的话儿，这才觉面上发烫，别过身子去，微凉的手贴了贴脸颊。）
老实说，你到底什么身份呀，这么精细，可见平日里前呼后拥着当心你的人不少——
我那时候，做女红，或者下厨，被针扎着，被刀划伤，就从来没有这么精心着。
（一偏头，似乎是想他能将身份如实告知，又觉怕听到他的敷衍，索性不想等他的答案。）走，咱们进去。
（说着便抬步往内去了，佛寺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肃穆庄重，收了笑意，只先佛前拜过，添过香油钱，才问了小师傅，哪里供长明灯，得知是偏殿后，侧身招了他一道进偏殿。）我总觉有千言万语，可真到了这儿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我么…曾与你父亲有过几面之缘，也算得是故交吧
【接她来京时编过一串说辞，身边宋福成还是多次劝我少去城北的宅子瞧她，说多错多，她又伶俐，难保不看出些什么来】
【人心总也有鬼使神差，越不该，就越想，头一回被她仰着脸儿直勾勾问，脸色略变，匆匆答了一句，原想过的说辞也讲不利索。一路上进寺，再没同她多说些什么。进寺后，在佛前已诚心诚意的同远山默默致歉，其实他想不想见我都是两说，最不想见的，恐怕是唯一至亲也在我身边。所我是远山，也会想让她逃的…】
【我不进，她便等着，犹豫片刻还是同她入内】
【追她身影转进供长明灯的偏殿，一室灯火，寥寥数人，油灯摇晃下，倒很像狱中独见远山的场面。】
说不出，就在心里头想想吧，让他不用含恨，告诉他你还过得不错
【这话一说，又有些自夸之嫌。有意同她打趣松缓情绪，随即又笑道】
或也可说，京里有个啰里吧唆的人，又爱管你宅中侍女，又要嫌你裹手的帕子不会打结
【笑看她一眼，将油灯信子朝她递去，一手拿着自己的，已率先跪在蒲团上】
随便说些什么都好，他是你父亲，见到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