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藻，你好像有了怀表和菊花锅子的梗，对吗？那末，我就开红唇了

（我着急从实验室里出来，刷手服也没顾得上换，口罩遮住几近整张脸，便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看着跟前儿一位穿戴齐整的小男孩，和他抱着的一捧百合花儿。）
（距离我们上次碰见，已然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男孩子的长势，总是蓬勃的，立志要让人刮目相看的。这会儿的小先生，个子又蹿出一大截，仍是梳得光亮的黑头发，和擦得光亮的黑皮鞋。但都比不过他的黑眼睛。）
（也许沈家的少爷们，都有一双黑而深的眼睛吗？不论是送花儿大少爷，还代其送花儿的小少爷，在药研所前台一站，总能逗笑负责登记的陈小姐，——沈家的少爷们，也是一样，天生讨小姐们喜欢的。）
（唉，我不也是，小姐们中最普通的一个吗？）
呀，是送我的吗？

（近来，表叔总是捧着花，带着神秘兮兮，却又十分满足的笑，穿梭在连城早春的风雨里，或早或晚，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实在让我们佩服，同时也获知，他正在努力的追求一位小姐）
（作为侄子，的确有义务要助力一把。毕竟，在长辈分的路上，我决计不能再输给阿翥。于是，在自告奋勇之后，下了电车，我就抱着一束百合等在研究所的前台，在等待的空隙，和登记的小姐聊聊天）
（着栋楼不算很高，但是带着科研的严肃，立在西路上，又接着连城的蓝天。让我不得不，对未来的小表嫂产生莫名的疑问，她会不会，带着黑框眼镜，一年四季，总是穿裤子？然而正在我不着边际遐想的时候，大门一开，走向我的，无疑是上回的北平小姐！——这让我对表叔的眼光，感到出乎意料的惊喜）
对对对，这捧百合都是你的！

（首先，我要摘下口罩，收进白大褂的外兜里，才能与他不能再亲切的，笑一笑。小公子和花儿，一样都发着亮，我接过花儿，把他往二楼的办公室领。一边儿的甜白釉里，还插着娇滴滴的白兰花，欲诉还休。我抱着百合，一时有些犹豫，是不是该和他解释一下，这里是药研所，并非植研院呢？）
（于是决定，先为小少爷冲一杯巧克力，再拿两块儿，从北平与我一道山长水远而来的豌豆黄（这虽是为子川准备的手信））
天哪，你可真了不起，怎么知道我顶爱百合呢？
（我便也在他旁边儿坐下，很正式的，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如同一场正经的会晤。小先生对于北平的热情，上次会面便初见端倪，我是无法与他详细描述，如何从连城转上海、上海去天津、天津回北平的复杂旅程，也无法详尽解释，旅途中伴侣的重要性——这一点，是要自己去切身体会的。只能把北平的致意，通过食物呈出来。）
我却不晓得你更爱哪个，豌豆黄，喜欢吗？不然，我这儿还有驴打滚儿，糖葫芦…北平来的，如假包换呢！

（我没办法说我不爱北平，谁又能不爱它呢？然而对它的爱，像摘带刺儿的玫瑰，总要付出一些艰辛来，例如春里的风沙，不客气的夏暑，和年末的天寒地冻。小先生实在精准的好眼界，一下子，便轻而易举的，捕捉到北平最讨人欢喜的时候，除了秋，只有秋，哪儿的秋能比得过北平？）
（我便又在春末的连城里，有些怀念起北平来，连带着一位北平先生。）
兴许还可以读一读老舍，他是正经的旗人后代。但我肯定，这一会儿，连城是要更美一点的。
（才反应过来他提的表叔。有经验的过来人应该都明白，在这时候，一个名字，仿佛是个代号，一经触碰，在别人那儿是无碍的，于我这儿，欢喜都是一点儿一点儿，偷偷的来。）
两个北平人，去哪儿都像游客一样，得有熟悉的小向导呀。阿藻，我有一件事儿，得拜托你呢！

（老舍，唉，他是个苦命人 !自从，上回在图书馆扫了两眼他的正红旗，这个印象，就再也甩不了，好像，每个天才都要从苦堆的出来一样。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还能好好的表示感叹。精气神儿，马上又被小表嫂的请求提起来了）
（众所周知，我是从不吝于——为和善的小姐提供帮助的。她还没说完，我马上挺直了腰杆，像一个有军衔的人，等待任务一样。做导游，或者，再次成为信使，传递带给骆驼叔的福音?骆驼叔和小表嫂的秘密，像一个栈道，仿佛我勘探过，就会马上带来成人的新鲜一样）
什么事儿，您说就好 !
（我拍了拍胸，带着十足十的自信）

（我在伦敦的时候，曾往詹姆斯花园31号去过，小洋房前的蓝牌子，除了英文，还信誓旦旦地描了两个汉字出来，挺着肚子，与老舍一样骄傲，盯着人瞧。也听两位先生讲起，他与英国菜的爱恨情仇来，北平而来的我，为着这点儿亲切，哪儿能没有深刻体会呢？）
（仿佛对于万恶的英国菜的回忆，我赶紧将两盒点心提出来，摆在阿藻跟前，一并拿来的，还有只小纸袋，上面贴着信封，封里夹着卡片。）
（我像是初犯，纵使面对着的，还只是为仗义热情的小少爷，也禁不住的透点儿红。）上回做旗袍，骆先生说这料子很好，要与我讨点边角料，做一块领巾。唉，总是麻烦他送花儿，我难能一直白白收着呢？便请佟裁缝提前剪了一块完好的下来，正好裁成领带，得烦请你，帮我回送。

（小表嫂的心思，和礼袋里的领结，或者是，一并藏着的信封，都是我不能去琢磨的。这并非，一般意义上的不能，而是像一种简约的默契。这种默契，薄如纸，好像猜一猜，就揉了，至于兄弟情，则又是两种解读了。小表嫂百般好，我是万不肯打扰的，于是，也自然且体面的，自告奋勇，接下信使的责任）
（至于信封，我扫过一眼，雪白的边角处，也印着一份红痕，浅。但我并非，如看一眼，就知道什么色调的老手，只作一个信使的使命，不辱的，把这细绸做的领带，和带着唇印的信封，绕过春晖的连浦路，老老实实的，交给小表叔的手里）
嗳，您放心，包在我身上啦 !
（连同，两份待解决的点心 ?）
（至于这红，是什么具体的色调——天，就是他新有的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