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人言，欣妃晋位，添徽号“俪”。我因她身子抱恙，不曾去看，可这其中，启祥却不知去了多少回。有时，我只去看启祥满园花草，美人蕉艳丽，灯芯草葱翠。有时，我借道正殿，瞧一瞧昔日艳骨，今时是否如旧。有时候，我只是站在那儿，什么也不做，只是为了贴近她。）

（身子抱恙，不曾有过半点儿复苏痕迹，每日倦在启祥，听齐妃入正殿，掌一宫事，听懋妃迁景阳，主景阳上下。然而这些对我来说，似乎早是过眼云烟，浮华散尽。有什么呢，对我来言，大半辈子付之东流，最终换来的，无非是身后荣光。有什么用？仪妃约我至此，本不想来，可仍是撑着，见她一面。）

（拖着一副病体，乘着骄撵来此处。不远，便能看她身姿窈窕，站在亭间。低头咳了一声，有人搀扶着，慢悠悠踏上她处。即便是懒怠着，却仍然笑一笑，问她。）却为什么叫我来此？你并不是不知道我身子，可你这丫头起了兴致，我仍是陪你来了，可要谢一谢我？

我怎会怪你？（爱怜的看着她，似乎自打他入宫以来，身边便像多了一个人似的，往日迎来送往，紫禁城那样多的好姑娘，偏生都不如他这一个，所以，你们让我怎么怪他？自然是他想见我，我便奋力，让她见着，也不算给他添了一丝遗憾。这些日子，我身上苦，他心里苦。）

（几年来，他仍是这般体贴，似乎只要与我有关的事，他具能周到。便如此时，他让我往里站些，无非是怕我头晕倒下，亦或是风大透身。这样的姑娘，我怎能不留意，怎能不动心？）莫要总瞧着我了，说说自己，你也往里些，等下起风了，便是你留我，我也不敢多留啊。

（他是年轻，晚我许多年，才到了这紫禁城。我听人说，我身体孱弱，怕是呆不住几度春秋，可怕偏生就怕，怕我一去，他便要忍不住的，跟我一同，赴了黄泉。我只要一想到这样的结局，就浑身不自在。我真的是怕。）好像是吧。（顺着她的话看去。）就你眼神尖。

（存了三分好奇，手指在她额头点一点。）那现在呢，竟然不喜欢了么？我记得你那个时候，也是很喜欢水的，那时候我还奇怪呢，谁家的姑娘，竟然投石喂鱼，还追鱼而来，当真是，奇怪之极！（想起旧事，恍然如梦，连声音，都带了三分追忆。不过呀，自是欢心。）

自然是喜欢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没有从前那样喜欢了。好像现在的水在我心里，就是那怎么抓也抓不住的东西，便是再喜欢，也难拥有的感觉。（不知道这种心境是从何时起，可我想啊，总而言之，我的身边，能抓住的，少之又少，幸好，抓住了一个，不曾放手。）

你这丫头，成日里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竟听不懂了。（怎会是听不懂，只是因为不想过分说她，便让他一直如往日里那般纯真可爱。）好啦好啦，你既然想不通，便就不要去想了，想的脑仁儿疼，可是好事儿？（打破他的沉思，让她随着自己，瞧那戏水的鲤鱼。）快看水里！

（这丫头，说话没个正经，更没有章法。方才还一副万事不通不理解的模样，这时候便好像搭错了神经似的，不过这样的她，才最像初入宫时，活泼伶俐的仪贵人。我看着他，一路从仪贵人到如今的庄仪妃，似乎日子很好过，可分明，是不好过的。）方才眼睛好使，怎么现在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到底是夸自己，还是损自己？（这样的仪妃，映在眸里，最是开怀模样，让我不由得，记起往昔岁月，好的，坏的，高兴地，难过的，兴奋的，哀伤的。俱往矣。那些年的事，那些年的人，竟然只能活在记忆里，当真是，可怜可叹。不过，又如何呢？我活着，她也活着，足矣。）

怎会不记得？那日，你问我，我是谁。这样的情景，任是谁，都要记一辈子的。（我想起来，他问我白佳氏的时候，我心里，并不曾想到今时今日，我和她，并肩共看。可是幸好，我见到了他，她问出了我。而我们之间，终究不存在背叛，不存在错过。在后宫之中，何其珍贵。）

我猜您也不能忘。（其实我们之间的回忆，太多太多，难以一一表述，可是初见的情形，是最难以忘记的。正因为初见如此之重，才更应该，记得清清楚楚。好在，我记得，她也记得，这一生，半辈子，时光荏苒，也不曾忘记。这便是，女人之间的情谊，无关风月，自有情怀。）

我若是忘了，你要怎样？是不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然后再与我重演一遍，当日的情形？（我不太确定，因为她是不是记我重要，是不是认为我，应该如他一般，记得如此深。不过呀，我确实如他所愿，记得如她一般深刻，他不忘记，我自然，也不能忘记。这样，才不至于让她，错付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