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的树木横七竖八的胡乱散落着,仿佛被懒惰的人随意丢弃。
焦黑的断壁残垣的零星竖立,说不出的孤单寂寞。
没有火光也没有硝烟,看起来非常安宁。
没有生息更没有喧闹,看起来格外死寂。
如果不是那些凌乱的绿色点缀在这黑色中间,这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火灾后的废墟而已。
这废墟在一个山谷里,山谷的入口有几个巧妙的转折,让谷里的东西能够避免贪婪的人类的窥视。
张半人还在感慨这山谷的构造真奇特的时候,他们小心的通过了最后一道转折处,然后便看见了这个废墟。
那十九个人都呆在了路口。
张半人在感叹为什么这里到处都是黑色,山脊、植物、天空都是灰的有点黑乎乎的,现在连这个看起来像个小镇的地方也是黑乎乎的。只有那些赤裸的僵硬在冰冷的黑土地上的生物们的尸体所带有的绿色,给这个死气沉沉的画面,描上了点生机。
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些地上的尸体与身边的十九个人显然是同一种。“看来是一场灾难。”他马上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不知道是哪个人先清醒过来跑进废墟的,其他人很快也跟着进去了,他们跑得比赶路的时候快多了。
张半人想劝他们不要急的,因为他已经闻到了浓浓的腐朽的死亡气息,这个小镇里没有任何幸存者,跑进去和走进去并没有任何的区别。不过他还是压下了这个念头。
果然,废墟里很快传来了那些人的哀嚎。
张半人从没想到原来十几个人的哀嚎可以如此的响亮,仿佛魔音贯耳一样的让人很不舒服。他慢慢的走进废墟,仔细的看那些残留的痕迹和地上的尸体,周围有鞋印、有脚印、有爪印,有刀痕,有爪痕,还有木杆的撞痕。尸体很乱,男女老少都有,壮硕的、苗条的、高大的、矮小的,一样不少。
而且所有尸体都是赤裸裸的一丝不挂的,这让张半人能够看清楚这种人的完整的构造,除了皮肤和爪子,以及奇怪的脑袋之外,这种人和他记忆中的正常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那十九个人总是用黑布包着身体,只露出个头来,张半人对他们的身体构造已经好奇了好几天了。
还有很多尸体已经残缺不全了,开膛破肚的,缺胳膊少腿的,没头没脑的,从伤口看起来有些是被砍的,有些是被咬的,有些则是被烧的。
张半人就这么一边走一边看,既没有变得兴奋,也没有感到哀伤,他只是觉得有些熟悉,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朦朦胧胧的出现,但是怎么也看不清楚。
那些人没有哀嚎太久,可能是见惯了生离死别,也可能是对这种事情早有预感,他们发泄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之后,挂着泪把所有尸体都聚集起来,堆在废墟中间的一块小广场上。房子都已经坏掉了,镇里的东西也已经被搜刮光了,他们就直接在外面的空地上搭起帐篷来住。
等他们忙完了这些,天已经完全黑了。
其实天亮天黑对张半人来说也是个麻烦的问题,他之前的昏迷似乎给了他很多异常的东西,比如夸张的听力,还有这不管在什么的光线环境下都能看清楚周围一切的诡异视力。他基本上只能靠观察旁人的作息来确定时间,偶尔也可以侥幸的通过云层上漏下的光亮来判断。总之他已经是个奇怪的人了。
郝仁走了过来,张半人猜测他是不是要请自己和他们一起去报仇。一般来说,这种烧杀抢掠之后跟着的就是报仇雪恨的故事了吧。
可惜郝仁完全是另外一个想法,他很认真的问张半人:“张,明天早上我们就要通过沙漠去南方的临海城了。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
没有怪张半人对他们的哀伤熟视无睹,也没有怒气填膺的喊以牙还牙血债血偿。这种出人意表的话让张半人脱口就说:“去南方?你们不报仇吗?”
郝仁用奇怪的眼睛看着他,有些不理解他为什么这样问。
张半人便又说:“你看,这镇子明显被其他人袭击了呀,你们不去找出凶手然后报仇吗?”
绿皮人摇摇头,无奈的说:“我们是个小部落,是靠着隐蔽才生存下来的。来袭击的肯定是个深山老林里的野蛮部落,他们人多,武器也比我们好,还驯养了战兽。我们肯定打不过他们的,现在也只能去南方,投靠那些生活在古老城市废墟里的虚伪的部落了。不然我们的部落就要灭绝了。”
张半人看了看他通红的眼睛,这应该是下午痛苦的结果。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报仇不过是送死而已,又有什么意义呢!
郝仁回到了自己人中间。张半人决定在这附近停留一段时间,也拒绝郝仁要给他留些物资的好意。一方面是因为绿皮人们的物资本来就不充裕,更主要的是,他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这一夜和往常一样,既没有变长也没有变短。郝仁他们在商量着以后的事,直到后半夜才睡。张半人坐在一个小山坡上,看着下面的废墟,闻着那种似乎非常熟悉的味道,向味道延伸的方向越看越远,越看越远。
第二天一早,绿皮人们弄来很多木柴放在尸堆旁,然后点上火,等到全部烧着后,他们便头也不回的沿着来时的路走了。
有几个人礼貌的来向张半人告别,张半人也尽量装出一副悲伤的表情说上几句“节哀顺变”。
站在山顶上,一边是尸体燃烧所冒出的让人难受的浓烟,一边是渐渐远去的让人觉得无奈悲凉的渺小身影。张半人觉得自己心里堵堵的,虽然和这些绿皮人们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更谈不上什么交情,但是他们确实是帮他走出了那个荒凉的沙漠,而且也让他得以短暂的摆脱孤单的困扰。
“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他们做点什么!”张半人自言自语,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没有老茧,肚子微凸,没有腹肌,很明显的没有经过锻炼的普通人的体格。就凭这个身体,向帮那些粗壮的大汉,真的很有难度啊。
里边的烟柱渐渐小了,外边的人影也早已经不见了。张半人从地上爬起来,终于决定要顺着那味道去看看。
这是一种奇怪的味道,既不香也不臭,既不咸也不甜,不是蓝黑色也不是白金色,它像一根绳子,由无数迷你的正在奸杀掳掠的人影绞成,它又像一根带子,用无数的恸哭哀嚎编织而就。
它应该是喧嚣吵闹的,却一片死寂,它应该是鲜血淋漓的,却晶莹透明。它穿过山岭和密林,跨越河谷与草地,就这么轻轻的飘荡到张半人的眼前。
他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也有点担心这味道的最后会不会有陷阱,但是他没法停下脚步。好奇心,那种强烈到难以自制的好奇心让他不顾一切的不停向前,走过草地,爬过河谷,穿过森林,最后停在了一座山前。
“又是一座灰山。”张半人蹲在草丛里嘀咕着。他印象中的山,要么是白色的,那白色是采石留下的伤疤,要么是绿色的,那绿色是草木展示的生机,但是这里能看到的山全是灰色的,那颜色绝对是百无聊赖的孤单。
他旁边还蹲着一个人,这是那十九个人中的一个,据他自己说他的名字是史焕丹。他是偷偷回来打算豁出自己的小名来报仇的。
至于两人相遇的过程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业余的跟踪者被发现的故事。张半人觉得这个史焕丹是个年轻人,一般来说,只有年轻人才会这样意气用事,一时冲动就要豁出性命做这做那。只是这个诡异的世界看起来和一般的世界明显很不一样,所以张半人也不敢断定。
山脚有一条上山的路,但是路口站着两个“人”,这两个“人”的肤色和绿皮人们又有点不同,深绿、浅绿、墨绿、草绿、苹果绿等众多绿色像开party一样胡乱散布在他们的皮肤上,这些绿色的中间还夹着一些枯黄色、屎黄色之类的奇怪颜色。他们的脑袋也不像绿皮人一样向前突出,反而是平平的,扁扁的,而且看起来很宽。当他们站在那里的时候,就好像是丛林的一部分一样。
史焕丹悄悄告诉张半人,这是丛林野蛮人,特别擅长在树林里埋伏偷袭,他们的皮肤就是天然的丛林迷彩服,在树林里碰到这种人是非常危险的。不过更危险的是他们旁边的动物。
这两头动物看起来像狼一样,只有半米高,却有将近两米长,还有根至少超过一米的像鞭子一样的尾巴。它们不停的晃来晃去,时不时的将爪子上武器亮出来,那是大概有三寸长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尖甲。
按照史焕丹的说法,这种爪犬是丛林野人最好的战斗伙伴,嗅觉灵敏,动作敏捷,听力和视力也是上佳,一般人根本无法与它对抗,而且一旦被盯上,基本上连逃脱的希望都没有了。
张半人蹲在那里,觉得无计可施,这地方根本就上不去。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东西。史焕丹明显也不是个思维敏捷的人,所以也只是傻乎乎的呆在张半人旁边。
他们都没有意识到潜行菜鸟在距离伏击大师如此之近的地方埋伏会有什么下场。
张半人直到被一只爪犬扑倒在地的时候才想起自己一直忽略了什么,但是已经太迟了,那只爪犬的前爪已经压在了他身上,狰狞的大嘴已经咬上了他下意识抵挡的右手臂。他没有感觉到痛,只觉得这动物热乎乎的,毛绒绒的,软绵绵的。
史焕丹是首先被扑倒的,他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身上很快就多了几个涌血的洞,右臂更是直接被爪犬咬下了大半截。热乎乎的黏稠鲜血不要钱似的喷射出去,糊了张半人一脸。
被这鲜血一浇,张半人总算从受到突然袭击的慌乱中清醒过来。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这血微甜,略带些腥味,口感不是很好。然后他用力一甩,右手上的那只爪犬直接被他甩到了树林里,背部撞在一棵大树上,摔到地上的时候已经一动也不动了。他又伸出脚去,在那只正要去咬断史焕丹脖子的爪犬背上踩了一下,那只爪犬马上就瘫在了地上,勉强发出几声呜咽后便死了。
那边的两人两犬冲过来的时候,打头阵的两只爪犬已经送了姓名。不过他们显然都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他们嗷嗷叫着,两只爪犬配合着一个挥刀的野人直扑张半人,另一个野人挥着刀直冲史焕丹而去。
张半人也不客气,冲上去两拳两脚,便让这两人两犬下了黄泉。史焕丹本来害怕的都快要屎尿齐飞了,看到张半人突然大发神威,惊得完全合不拢嘴。等到张半人过来帮他止血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一会儿大呼小叫,一会儿手舞足蹈。
张半人没听清楚这绿皮人在说什么,也没有心情再理会那夸张的肢体语言。那种味道,他终于想起来了,这纯粹的死亡的味道,他以前杀过很多人,每次杀人都能闻到这个味道,杀的越多,味道就越浓。而且杀人的办法也很简单,只要这样。
他伸手轻轻一弹,一个透明的小圆球从他的指尖射出,很快变成乒乓球那么大,又变成篮球那么大,等碰到那座山的时候,就已经把整座山都包进去了。
然后是微微的“扑哧”一声,仿佛未充满的气球被扎了个小孔一样,但是它的效果是可怕的,两人面前已经空荡荡的了,那座山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史焕丹这次是真被吓傻了,他还使劲的用仅剩的左手揉了揉眼,然而那座山确实不见了,就好像从来不曾有过一样。
张半人现在没有功夫理他,他想起了这种方式叫湮灭,他还想起了另一种杀人的方式,那种方式叫轰爆,声势惊人,就好像核弹爆炸一样。
“但是,我为什么会这些呢?人难道都有这种能力的吗?或者,其实我真的只是一个,半人?”回忆的清晰没有让他轻松快乐,反而让他更迷惑了。
史焕丹却又在那边蹦跳着,他一边跳一边叫:“张,张,我有一个主意,我有一个主意,我们一定能开创一个伟大的新时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