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出那句话后,“那个人”的表情扭曲了起来,大概是人类认知范畴中的“悲伤”的表情。
“他”叹了口气,像往常一样摸了摸我的头,露出了“苦笑”的表情。
『啊,我想我可以。』
——『这也正是、我在努力尝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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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无聊——啊——!”
满含颓废气息的抱怨声回荡在空气中,很快被周围传来的各种声音碾转淹没,了无痕迹,余着声波与空气融合成一片热闹的氛围。
这里是城市中最热闹的步行街。石板铺成的路打造出复古风味,街道两旁栽成两列的梧桐正是发出新叶的时候,碧绿一片赏心悦目,配着其后现代化的各色商店倒也别有一番风味。美食、服饰、文化用具、娱乐设施应有尽有,再加上似乎事先协调过一般和谐又精致的店面装修,吸引着无数人的目光,在全市也享有盛名。
日正当午,气温却是怡人的舒适,被云层稀稀疏疏过滤去不少热量后的阳光在街道上投射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于来往热闹的行人中,平衡出少许从容悠然。
此时的前原和矶贝正落座于一家咖啡馆的露天区域中,各自点了一份饮品便毫无愧疚地霸占了最好的位置——这里临近街边的梧桐树,参差交错的枝叶接着云层之后又形成了一块天然的屏障,比起遮阳伞下还要凉快不少。
为什么说是“霸占”呢——因为这两个家伙已经在这里坐了近一个上午。
不过这里的服务生素质还是很好的,并没有赶两人走,反而会时常来提供续杯服务。每当这时两人都会祭出自己的招牌笑容,附赠一句礼貌的“真是麻烦您了,非常感谢”使得过来一个服务生就脸红一个。手脚麻利地续好杯再给两人端上桌,留下一句“两位请慢用”再一步三回头地继续工作,丝毫不计较他们霸座的行为,不禁令前原感叹着“真是帅哥的福利啊”然后神情自然地喝下续好了不知第几杯的红茶。
但也毕竟坐了近一个上午——就这样无所事事地偶尔喝几口茶——但凡是人都会深沉地哀叹道“好无聊啊”吧。
前原的抱怨声从矶贝的左耳听了进去,于是矶贝抬头看了眼对面满脸深沉似在忧愁风雨的青年,决定意思意思看过就算了,转而低头咬下一口金鱼烧,仍由那抱怨声再从右耳出去,权当没听见。
见矶贝不理自己,前原不高兴了,开始变着花样抛话题。
“话说竟然真的有金鱼烧这种东西啊,刚听到的时候真的被吓到了,金鱼原来能吃的吗。”
“再多见见世面吧少年哟,这个世界可是比你想象中还要丰富多彩呢。(咀嚼咀嚼”
“明明你才是少年吧我是说外表……诶我说,要不要来赌这家店什么时候会赶我们走?”
“如果你愿意的话,下一秒。”
“不是说故意闹事啦!就是普通地一直占着位子?”
“在那之前你自己会先忍不住走掉。”
“我在你心里原来这么没耐心吗……啊对了这里的服务生裙子真飘啊,如果来阵风吹起来……”
“妄想症到晚期的话眼前会出现幻觉哦?”
“你是故意想把话题搞僵吧绝对是故意的吧……”
“你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我竟然不知道。”
“我一直这么聪明啊?!”
沐浴在矶贝质疑的眼神扫视下,浑身刺痛难耐的前原终是不甘心地举起白旗败下阵来,整个人无力地趴倒在桌上于内心无限哀鸣。
从头顶突然传来了矶贝的笑声。果然,这家伙是故意的。但前原也只是无奈地笑笑,丝毫没有被戏弄的不快,反而心中的柔软被对面少年发自内心的笑容戳得一塌糊涂,直到连眼角都溢出来宠溺的意味。
这么一通戏闹下来,前原暂时也无心再找话题了,便就着趴在桌上的姿势歇息着,时不时捏着勺子随意搅拌逐渐冷透的红茶。而矶贝也收了心,继续吃着手中余下一半的金鱼烧,安安静静的,不说话。一时两人这桌上便只有不锈钢勺碰撞瓷杯的清亮声响,以及咬下食物的脆响回荡在空气里。
不久剩下半块的金鱼烧也入了矶贝的肚子,盯着抱在胸前的点心纸袋偏头想了想,还是伸手捉出一只尚还温热的甜甜圈一口咬下去,脆的皮软的里在口中翻转糅合,散出烘培物特有的温软甜香溢满口腔。
悄悄地,起风了。
“呐,矶贝,我啊,又做梦了。”
发丝被微风带起,轻拂过脸颊,带出一阵细微的瘙痒。
矶贝抬眼看向对面,前原还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趴在桌上,手里的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捣腾着红茶,视线不知朝着哪里。
“虽然大部分都忘记了,但我能肯定我梦见的是矶贝。”
“——遇到我之前的矶贝。”
不锈钢勺碰撞在杯壁上,发出的声音如佩环鸣响,清脆动人,煞是好听,但在矶贝耳中却分贝震耳,震得他心跳提速,加重的心跳声再回来辅上勺杯的碰撞声,一时矶贝只觉头晕脑胀,似乎口中余留的香甜也突然腻味了起来。
但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已经连着三天做梦都梦见我了,你是有多爱我啊?”
“梦中的你呢,还是初见时候的样子,裹着旅人的披风,随身没有行囊,独来独往,云游四方。”
前原没有理睬矶贝的揶揄,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矶贝听着,似毫不在意,嘴上吃点心的速度却逐渐慢了下来,直到捏着甜甜圈的手不再抬起送至嘴边。
“梦见你行走于城市,混迹于人流,漫步于乡间,徘徊于异域,看过种种东西,踏遍每一寸土地,寻觅着落入不合适的人手中的幻书,又将合适的幻书借出给合适的人。”
“即使是环境最恶劣的地方也义无反顾地去。沙漠,森林,山岳,峭壁,贫民窟……”
“为了追讨一本落入山贼手中的幻书,超没常识地只身一人冲进他们营地。”
“就算受了伤也只能自己想办法治疗,偏偏你又不带任何行囊,经常只能等伤口自己恢复。”
“就这样却也每次都能把幻书收回来,真是奇迹……”
“话又说回来,明明是梦,但感觉却超真实呢,不会在我没和你一起上路之前真的是这样吧?”
矶贝听着前原含着笑意的声音,默不做声,捏着甜甜圈的五指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些。
“……什么的~嘛反正只是个梦罢了,想再多也没用呢。”
像终于玩腻了似的,前原两手一推撑起身体,挺胸抬头舒展到极限伸了个懒腰,再放松下来打个哈欠,拿起桌上的红茶就要入口。
这时矶贝却开口了。
“……也说不定哦?”
扣着杯柄的手顿在半空,前原稍稍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矶贝。
“‘感知梦’确实是真实存在的,但鲜少有人会知道自己正做着的梦和现实的关联,不论是过去、现在、亦或是未来。”
“要知道,前原你是我的‘匙守’。可以说是除‘书姬’之外与‘幻书’接触最多的人类,这种情况下,就算晚上做了‘感知梦’梦见我的过去之类的,也没有什么稀奇。”
张嘴又向甜甜圈咬下一口,慢慢咀嚼,视线穿过桌面不知落在了哪里,却就是不看向对面的前原。
风逐渐变强了起来,挂于檐下的风铃叮叮作响,和着顶上枝叶轻摇发出的沙沙声,交织出一片悠然的曲调,令得人心都不自觉地沉静下来。
下意识地将散落眼前的刘海拨至耳后,再睁眼,一时之间,前原竟觉得面前眼神放空的矶贝仿佛去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一个自己再怎么奋力伸直手臂都够不到的地方。
猛然间,前原想起似乎有这样一个关于“感知梦”的说法。梦见他人的过去即是侵蚀他人的灵魂,当看见所有的过去之后,那人就将——
“矶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