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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都让你冷静一点了嘛。”
汤姆一边在静雄腰上绑着绳子一边无奈道。静雄自知理亏,压低自己的帽檐:
“抱歉,那副阴阳怪气的模样看上去太令人火大了,所以就……”
他伸出手,比划着,“就轻轻打了这么一下。”
“就算是一小下也不可以,幸好那家伙只是在地上趴了一会就没事了……要感谢人家没有和你计较哦。”
“是。”
伸手接过绳子的另一边,为汤姆绑上,静雄老老实实地干着自己手里的活,无心再去理睬贽川周二。
青木原树海仅次于美国金门大桥的自杀人数,引起了政吅府的注意。每年秋天警方都会派人采取结绳的方式入林搜索。每个警吅察都会以绳子将彼此串联,绳子的末尾则绑在树海外的汽车上,以免走失造成伤亡。
一切准备就绪,在场的警方人员以十人一组为单位,外加一名向导或记者,从不同入口进入。树海门口停放的汽车上都系着粗粗的绳索。
当静雄看到贽川周二被分配到他们这一组时,脸色又阴沉下来。让汤姆欣慰的是,静雄并没有爆发,只是闷声赶路。
在树海外沿还能听到些许嘈杂的声音,一旦进入树海后,那些声音全都消失不见了。因为枝叶过于繁茂,大白天的日光都很难渗透树海,树海里一片灰暗,但还不到要使用照明设备的地步。
“这是还没走到深处呢,到了真正的树海中心,那里就是彻底的黑暗了。”
没有人理会贽川周二阴阳怪气的话语。他们小心翼翼注意脚下的步伐,踩着地上的落叶行进。从富士山上或者远处所看到的青木原树海,与进入之后感受到的树海完全不同。壮美瑰丽的景色下,竟是令人压抑的幽暗与死寂,隐藏着无数化为尘土的生灵。
树海的外围还能看到曾经有人来过的痕迹,但那并不会让他们感到高兴,相反心情越发沉重。一条早已失去本来鲜艳色彩的头巾,一支轻轻触碰就要碎掉的水笔,一顶几乎与泥土化为一体的遮阳帽。像这样的东西,有很多很多,它们被主人留在了这里,主人却到了一个没有光的地方。
朝着树海中心前进的途中还未发现遗体。如今来到树海的自杀者似乎也更加极端,他们似乎进入得极深,又在一路上留下痕迹,逼吅迫静雄一行人不得不进一步深入未知的幽暗里。
二十分钟后,他们发现了第一位自杀者。自杀者的遗体吊在粗粗的树干上,已经分辨不出样貌。拨开遗体脚下的枯叶,还看到沾染了灰尘的皮包。这些死物远比尸体的耐腐性高得多。
十人小组里已经参与过好几次搜寻活动的老手迅速行动,戴好手套拿出裹尸袋将遗体装入,在准备捡起死者的遗物时,却被贽川周二拿了起来。
“喂,你要干什么!”
见贽川周二要拉开拉链的样子,静雄伸手夺了回来,交给了自己的前辈们。贽川周二有些惋惜地看着皮包跟着自己的主人一同封进了裹尸袋:
“人已逝去,但物品还在。说不定有些东西还可以使用呢?比如说……”
在场的其他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汤姆也皱起眉头。
“贽川周二先生,希望你不是我所想的那种人。这个年头还想发‘死人财’,说不定真的会出不去哦。”
“啊啊,请别这样说,我真的感到害怕了呢。”
贽川周二拍拍胸口。
绳子顶端绑着的两位警吅察松开绳子,顺着绳索连接外界的方向找到出口,一起将裹尸袋运出去。剩下的人则继续往前行进。
“汤姆前辈,刚刚说的发‘死人财’是什么意思?”
静雄跟在汤姆身后问道。
汤姆解释道:
“Aokigahara ScАVenging——即树海清除。在死亡人数逐渐上升的这些年里,有一些人注意到在树海里吊死的人身上或许还残留着财物,现金或者珠宝什么的。所以他们会在每个秋天来临前进入树海,搜刮那些自杀者的遗物。”
被人性如此黑暗面所震惊,静雄沉默了半晌,才恨道:“——畜生!”
“谁说不是呢,我估计贽川周二也是这种人吧——诶诶,静雄冷静一点。”
静雄深呼吸一口气,握紧拳头,狠狠打在旁边的树干上。被他打重的树发出巨响,剧烈抖动起来。在汤姆伤脑筋的注视下,一个看上去像是学生用的挎包从高高的树冠上掉下,正好落在他们脚边,看上去还很新的样子。
“又是哪位自杀者留下的吧?”
汤姆感叹着静雄歪打正着,刚走过去准备把包捡起来,忽然从旁边蹿出一个影子,捞起包就跑掉了。
“他怎么——”
汤姆还没喊出贽川周二什么时候解开了绳子,就看到静雄一把扯掉绳子,面目狰狞地追了上去。
“静雄!!!”
两人很快就消失在林间。汤姆回过头,征求其他人的意见:
“现在该怎么办?”
其他人怎么都没料到贽川周二胆子会这么大,当着他们的面抢自杀者的遗物,更没有料到这家伙不顾生命安危解开绳索跑掉。而如今一位同僚也脱离了大队伍消失在树海里,同僚的性命当然更加重要。
“顺着这个方向找过去吧,一边喊一边找,现在天还亮,应该不会跑很远。”
其中一人提议道,剩下的也同意了。毕竟谁都不愿抛下同伴,更不愿单独行动。
“那只能这样了。”
汤姆担忧地看向远处,祈祷静雄不要跑得太远。
浑然不知自己的冲动让多少人为他担心,静雄凭借良好的动态视力锁定了前方的人影。那具裹在干巴巴大衣里的干瘪身躯居然如此灵活,像是猿猴一般在树林间跳跃奔跑。
“哦哦哦哦哦哦你给我站住!!!!!!!!”
怒吼着,静雄加快速度,不顾迎面而来的树枝树叶,任凭脸上被划出道道血口。
然而很明显,贽川周二低估了静雄的体力。在他逐渐体力不支将要倒下的时候,静雄还精神十足。怒火中烧的警吅察先生高高跳起,朝贽川周二扑了过去。
“呜哇!”
在惯性作用下,两人纠缠着重重撞到了粗吅壮的树干伤才停下。静雄从地上爬起来,发现倒霉的贽川周二头刚好磕到地上,整个人陷入了昏迷中。
“……罪有应得。”
静雄骂道,他检查了一下贽川周二的伤口,暂时不是太严重。尽管很想把这卑鄙无良的家伙扔在这里,但作为警吅察,他还不能这样做。
他嫌弃地将臭烘烘的中年男人连同挎包一起扛到肩上,站起来朝四周看了看。
沸腾的热血逐渐安静下来后,静雄终于意识到不妙了。
他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