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
我被几乎所有人当成一个可以预知未来的疯子。人们选择相信一个疯子说的预言,却从不相信我的诉苦。
顶着失明的危险,我替不同的人预见着未来,利用着自己的能力。人们只知道我可以准确地道出未来,告诉人们正确的选择,却从来没有顾及到预言结束后从我眼眶中滔滔流下的鲜血。这是预言的代价,可他们不在乎。
即便是疯子也会感到疼痛,即使是疯子也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去。我也一样。更何况,我从来不是疯子啊!
数年前我刚满十八岁。某个月圆之夜,族寨里正举行着庆典。作为寨主女儿的我理应露面,于是我盛装出席,准备了贺词和祝福。但就在我站上台中央的那一刻,月亮消失了。
“神降临了!”“是族内千百年的守护神么?”“该死!天蛇之神会给她看见未来的力量!可如果她接受了,我们全寨都要为这力量献出生命!”“也许她会拒绝神的恩赐吧...缪斯少主,她,一向宽厚待人的啊…”
听见族民所有的话的同时我感觉到神的手臂缓缓环上我的脖颈。“需要么...这力量...还是要拒绝我,被我选中的缪斯?”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站在我身边的寨主,也就是父亲,欣喜若狂地面对我跪下,行礼:“神,请赐予我女儿这能力吧!我替她感谢您的恩赐!”
我至今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替我接下这所谓的恩赐。也许是想让我过得更顺利吧。可惜,适得其反。
全场都因父亲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听到了父亲的话。然后,那种令我痛苦一辈子的纠缠了我一生的目光便刺向了我。
那无数目光里有的不只是难以置信,还有怨恨,还有失望,甚至嘲讽,戏谑,无谓...各种各样的目光扎在我身上,我看着跪下的父亲和族民,还有微笑的神,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十代以来,我是唯一一个接受了这“恩赐”的人。
这恩赐之后,族寨便会消失。只有等飘零在外的族人全员回来,才有可能在原址重建族寨。
月亮在一瞬间重新出现。冰冷的月光照耀在所有人身上,然后把一切,连着寨子,一同灼烧成了淡灰色的齑粉。猩红的液体开始从我的眼眶里淌下,那液体滴在跪在我面前的父亲的白发里,异常地扎眼。严重的刺痛扰地我头晕脑胀,最后在我脑里的,只有抬头微笑的父亲,一点一点失去颜色,瘫倒,慢慢变成脚下的浮土,消失。
那是血。是能力的代价。
从那以后我离开了从小生存的因我而消失的族寨,云游四方,变成所谓的江湖骗子,大家口中的“能准确预言的女疯子”,利用能力维持基本生计,混到二十岁。直到在王城为微服出访的王帝推测未来战乱的时候——
“你,跟我回去。”
他向我发出诱人的邀请,开出令人无法拒绝的条件。于是我答应了他,随他返回。
后来他慢慢地知道了我的故事,知道我不仅不是江湖骗子,还是个准确的先知。我的预言结果永远准确,给出的应对方法永远完美。我深得重用,成为先知兼首席祭司。后来不知怎么又开始伴在他左右替他排忧解难,也顺路成了他的女伴,却从来与侍妾有别。
宫中的日子很快乐。所有人都尊重我,再没有人像对一条残疾的流浪犬一样打骂或欺侮我。我掌控着一部分皇权,处事竟也能让人信服。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年,从未产生什么不快。
某天,他手下一员大将战死边疆。
那位大将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同胞兄长瑞尔斯。在命运选择盖亚并使他成为王帝后,瑞尔斯心中虽是失望,却依然选择替弟弟驻守边疆,多年来倒也从未做出过什么僭越之事。谁知领敌在某天清晨大举进攻,疆界几乎被攻破。若瑞尔斯没有以命相守,现在王城早已破守。
死去的是对自己略冷淡的兄长,不论什么人都会因此哀伤的吧。
收到战报的那个雨夜他喝了很多酒。微醺的王帝提着酒瓶迈着踉跄的步伐找到站在阳台的失眠的我,抓着我的肩膀,问我他的结局。
我不动声色地挣开他,当着他的面发动能力。血泪滴答着流下脸颊,把白色的衣襟染红,就像佩戴着一朵娇艳欲滴的血色玫瑰。
“含着最后的优雅微笑。啜饮最后的一杯茶。”强忍着剧痛我简单描述着眼前浮现的场景,而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愿意说太多。这个世界不允许我太无私。为预知未来付出的代价已经足够让我痛苦一生,我不愿为此付出更多。
王帝沉默片刻,才缓缓道:“缪斯,让我静静吧…”
我无言,默默离开。
但我在第二天还是告诉了他完整的预言。他将独自坐在开满繁花的花园里,沐浴着阳光独自品尝发凉的下午茶,没有任何人的陪伴。神明的守护者在不远处微笑地看着他,他的百姓在花园铁栏外跪拜着,张望着,想要看一眼这位尊贵的年轻俊朗的王。他默默地喝下一杯冰茶,离开花园,在房间门口放下头顶的冠冕,进了寝室,关门,不再打开。
这对于古都王族盖亚,至高无上的尊贵无双的不死王帝盖亚,已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那就是王帝的结局!
那夜之后,我开始好奇,我缪斯的结局,是怎样呢...
不惜牺牲生命,承受疼痛,为他们预知未来的缪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