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和怪物第一次靠近阿尔是在他年仅八岁的时候。那一天的记忆宛如伤痕凝结在他的记忆中,带着酒气、眼泪、雨水、鲜血、硝烟,但又带了几分令人难以拒绝的温暖。
“阿尔,快起来!”母亲焦急的嚷嚷在孩子耳边回响,“它们又来了!”
被吵醒的孩子揉着双眼,打着哈欠跳下床,顺从地站在母亲身边。夜晚寂静的只剩下木地板嘎吱嘎吱的声音和悉悉索索的穿衣声,阿尔甚至有些怀疑这地板会不会突然塌陷。过了一会,钟声响起了,急切而又震耳欲聋,一下一下敲击着人们的耳膜。
母亲紧紧的握住他,汗水将手掌打湿。这似乎说明了什么,阿尔弗雷德的心中有了概念——他们来了。至于“他们”指的是谁,阿尔弗雷德并不知晓,他明白这很危险,但心中对此的概念却是十分的模糊。不过这不着急,他很快便可以拥有清晰而透彻的事实。
他们快步冲出家门,来到了街上,这儿堪称混乱。
钟声渐渐弱了,街上的人们惊恐的叫声、咒骂、哭号混在了一起,和洒在地上的混合鸡尾酒散发着一样的味道。阿尔弗雷德能清楚的嗅到空气中弥漫的气息——是紧张和恐惧。有别人的,母亲的,也有他自己的。
他聆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巨响,枪炮声同时响起,他们踩在雨水蔓延的道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母亲的裙摆。
“阿尔……向着枪声传来的地方跑。”母亲的声音清楚的传来,“一定……一定不要往后看!”
他想问些什么,但听着近乎严厉的话语还是点了点头。母亲继续领着他向前跑去,却猛然的松开了手。
他疑惑的看去,清楚的看见了母亲的双眼——那么恐惧和哀伤——这是他记忆中的母亲最后的画面。
但那头黑色的怪物已经如同蛰伏的影子一般,猛地扑在了她的背上,爪牙瞬间没入了她的身体,撕裂间带着飞溅的鲜血。
阿尔弗雷德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他看着母亲流着眼泪的脸,那双和他一样的蓝色双眸,映入了鲜血喷涌的瞬间,夹杂着绝望与恐惧。大脑囫囵的接受了信息——那名为恐惧。被狂潮般的情绪支配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他只能站在原地,违背母亲严厉的话语,呆滞的看着这一场血腥的盛宴。
“快走!”这道声音沙哑无比,是临死前的悲鸣。但这一声显然提醒了陷入恐慌之中阿尔弗雷德,他脚步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顺从了内心之中的恐惧,向着枪声传来的地方跑去。他的内心掀起了从未有过的惊涛骇浪,从中诞生的巨大愧疚与恐惧海潮般的涌进他的心脏——这足以支配他的人生。
他只能不停的奔跑着,将一切抛在身后,留下害怕的泪水。
他会是突袭少有的幸存者之一,但这是在他经历了一些之后的事。
比如——遇见了某个人。
另一件事。
面对贝尔街传来的噩耗,年仅十三岁的亚瑟被被缺乏人手的军队找去帮忙——管理与安抚幸存者。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了,人们在一开始的稍稍慌乱后已经变得十分有序,每个人都默契的做着自己应做的事。
此时已经接近尘埃落定,亚瑟站在简陋的管理所的门槛上望着漆黑的贝尔街。那没有一丝光,家家户户原有的光亮被轻而易举的泯灭在突袭之下,雨没有停,它们给那流淌着鲜血与酒水的街道形成一道屏障。
亚瑟身上只穿了衬衫,套着一件旧外套,他冷的想打喷嚏。他有些稍稍的心不在焉,但灵敏的听觉还是让他注意到了雨声中多出的声音——脚步声。
亚瑟偏头仔细的听了听,呼喊声和脚步声变得大了些。他意识到了什么,抄起了倚在墙头的步枪冲了出去。
他的同伴没来得及叫住他。
在阿尔弗雷德即将受到与他母亲一样的命运时,亚瑟在那一刻开了枪。
子弹没入了怪物的头颅,喷射出的却是浓稠的黑色血液,溅了他一身。步枪的枪口硝烟还没散去,它被随意的丢在了地上。
这就是初见。这对阿尔弗雷德来说残忍的令人心碎,却又带着一丝幸免于难的安抚意义。亚瑟那天最终还是感冒了,他冷的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把外套让给了这个只有九岁的男孩,然后牵着他的手回到了管理所。
但这是需要一个记录的温馨瞬间。
于是,在阿尔弗雷德的回忆中,那是被血液染黑的记忆中唯一的白色。
父亲早年去世,而母亲也在近日的突袭之中惨遭不幸的阿尔弗雷德最终成为了孤儿。这群孩子是备受照料的,所有人都会可怜他们。但他们不会接受到很好的教育——没有人会去管。
阿尔弗雷德最终随着亚瑟一起生活。他需要一个能照料他的人,他还太小了。但是他没有其余的亲人。在这一点和阿尔弗雷德一模一样的亚瑟最终收养了他。
孤儿们大多都会参军。这是必知的后话。
这个世界在灾难之中,总得有人去挡在前面。这可是理所应当的,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但在这一切发生之前,生活还是美好的。
带着酒气,却没有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