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黑衣黑发的女子无声无息地走近时,蓝兔仿佛看见了从地狱飘然而至的黑暗使者。女子清明澄澈却深不见底的黑眸无所顾忌地盯着蓝兔,她从女子的眼中看见了她的孤傲清绝,淡漠疏离,恍若蓝兔鬓边的一朵白梨,恍若昔年梨花树下遗世独立的——
“见过蓝兔宫主。”女子微微颔首,清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你找我可有何事?”“无甚大事,只是来问候故人。”“你我似乎并不相识。”“宫主不识我,可我识宫主许久了。”女子轻笑,嘴角梨涡浅浅。
蓝兔展颜,一笑倾世,温婉而语:“不知姑娘何出此言?”“宫主糊涂了,你乃是名震天下的七侠之一,冰魄剑主,就算小女子是乡野村妇,也听过宫主的盛名。”“既如此,你我就算相识了,那姑娘可说来出找我有何目的了?”“我仰慕宫主,不远千里而来,只为一睹宫主真容,有何目的?”
蓝兔抬手抚上鬓角的白梨花,笑语:“姑娘知道我听了那四句话就会见你,只怕姑娘不像你说起来那么简单。”
“蓝宫主果然如他说得那样玲珑剔透,惠质兰心。”女子眼中忽然浮现一抹温柔,“他这般人物,竟会对你如此令眼相看。”女子淡然的笑染上了苦涩,转瞬又平静如常。
“他……”蓝兔一时语塞,女子凌厉地出言:“蓝宫主如此绝情,不是已经忘了故人了吧。”
“姑娘所说何人?我可认识?”蓝兔强撑唇边的笑容,竭力维持声音的平静。女子似乎怒了,冷笑道:“果真铁石心肠。那我问你一句话——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蓝兔呼吸凝滞,女子的话语在耳边回响,她又看见那个蓝衣墨发,披风似血的男子,嘶哑着声音问她:“蓝兔,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她的心刀割般痛起来。那时她是怎样回答的?哦,对了,她好像是决绝地告诉他:“正就是正,邪就是邪!”她还记得,当时他的眼里有脆弱的东西砰然破碎。如今又有人问她这个问题,往日的答言字字刻在心头,可她已说不出那样的话语。正邪,真的像自己说的那样吗?
女子自顾自的坐下,倒出一杯清茶,送到嘴边轻啜,仿佛刚刚问话的人不是她。一刻的沉默后,蓝兔叹息般轻语:“我,不知道。”
“宫主怎会不知?正就是正,邪就是邪。”女子语气突然强硬起,“宫主不是看得很清楚吗?但是你可知道,黑与白,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纯净的颜色!”
“黑与白,都是世界上最纯净的颜色。”蓝兔喃喃地重复。
“白天过后便是黑夜,黑夜过后又会迎来白天。白天黑夜轮回不止,相生相息。正邪相依,不过是人心所辨,正邪真的会泾渭分明吗?你们自诩正义,手上不一样沾满鲜血?你说他是邪,初识之时他不是光明磊落?你说他助纣为虐,你可知他无奈,那是他父亲!你可以说他不辨事非愚孝,但你却不能说他就是邪!他,也想做你说的那种人,他也渴望光明,你却残忍地将他推落黑暗的深渊。正就是正,邪就是邪,呵!世事哪有这般分明?宫主未必太天真。正邪就如黑白,一身黑衣,就能说我心中没有光明吗?正邪只在心中!”女子一气说完,起身要走,“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先告辞了。”
蓝兔豁然开朗。正邪又如何,不过是人心的判别。凡人有谁能说自己洞明世事人心,既看不清,又如何能妄论他人正邪,我为何以那般世人偏见待他,我心看我事,如是而已。
女子走到门边,她急忙喊:“姑娘,可否告知姓名?”她滞了滞,有些难为情地开口,“可否一叙你和……他的事?”女子并不回头,蓝兔以为她不愿相告,自嘲一笑便过。
“我家里出了变故,是他救了我。”女子柔语轻声述说往事,“他给了我一个新的家,也给了我一个新的身份,我的名字是——墨蓝。”
蓝兔心中一颤,感触道:“你像极了他。”“我在他身边五年,他待我极好。可他现在不在了。”
墨蓝话语的悲伤让蓝兔心中酸涩。“墨蓝,我,是我不好。”
“你没有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墨蓝的声音又平淡如常,“我只希望你的心中能留一个属于他的位置,这是他的愿望。”
“会的。”蓝兔坚定地说。“我的心中,永远都有他。”
“如此就好。”墨蓝回首一望,“再见。”说罢推门而出。再也不见,蓝兔,我们就此别过。
墨蓝的身影湮没在门外的光亮中,蓝兔将头埋入臂弯。小虎,梨花又开了,你可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