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端诚 @乌兰彦则

（一入十月天便凉了起来，幸得八月就换了暖帽，出门行走也不觉得辛苦。这日才打前衙回来，便遇上了王贵，他递上来一封帖子说道，爷，瑾大人送来的，说是请您吃酒去。）
“吃酒？”
（纳闷的看了一眼帖子，不年不节的，这是吃的什么酒？自从上次瑾之来替金顺说项后，我们俩便因着这事多少生了些许隔阂。这阵子又各自忙着衙门里的差使，往来的也少。更何况他大婚后搬去了纳兰府里，连我上次去看江越也不得见他一面。如今说要请我吃酒，当先想到的是兴许还要替人说项？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对着王贵道。）
“知道了，备车吧。”
（换过衣裳乘车一路到了约定的地方，进了门一眼瞧见坐在里头的瑾之，目光闪了闪，笑着拱了拱手。）
“擎谛好兴致啊，怎么想起来请我吃酒了？”

——：十月里已经是冷意袭人，除了当值，便常常窝在府里，收拾之前带过来的东西。有彦仪搭手时，总是会对这样那样的东西感兴趣，也勾引起我对该物的回忆。上了灯，屋里暖哄哄的，衬着深蓝夜色，越发的清寂了。
大婚贺礼中找出一对有孟佳家印记的翠玉莲蓬手镯来，彦仪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是哪个孟佳，即使是看着别致，也不曾理会。待她睡后，点一盏暗暗的灯，坐在桌案前把玩那对镯子。
手工精巧，原料贵重，不是凡品。侍卫营不少人都送了婚贺过来，却少有这样贵重的。每个人身后的家族，都送了相应身份的东西，而他们自己的，不过是一份心意。孟佳图康如此，想必是谢我有助于金顺，谢礼充当婚贺出现，名正言顺又让人没有拒绝的理由。而我和实甫都知道，我根本没做什么——最多，说了几句话。
想了又想还是把东西压在箱底，又不能还回去，省的看着心烦。铺开纸笔写了帖子，邀实甫出来一聚。彦则想来无事，不如一起，便又写了封帖子，唤丫鬟进来交出去，待天明让门房送往文府、乌兰府。

——：策马往水云游去，赫舍里家新开了这处产业，我好酒，正合我口味。小二哥引了临窗的厢房，又报了连串的酒名共选择。剑南春一向为我所爱，先点了两坛，又想着实甫或酒量稍欠，又点了口味清浅的梨花白。甜点冷碟，滚烫的开水青烟徐徐，寒秋冷冽，倒带着几分水墨江南的味道。
望着热气发呆，进来人了都不知道。听到声音时慌忙站起来，不巧却碰倒了刚送上来没多久的酒坛子，封泥未开，咕噜噜的滚到来人脚边去。
：哎呀！失礼失礼……

（我这话音才落，就听见骨碌碌一声，一个酒坛子从他手里一路滚到我脚边。两个人都愣了愣，接着他先开了口，嘴角一翘，哈哈一声笑了起来，弯腰捡起酒坛子，几步走到桌前放稳，道。）
“前两日我去了江越府上，他说要送我一车金华酒被我辞了。今日你请我吃酒，席还没开，酒坛子先迎出来了。我到底是哪里得来的好酒名声，我怎么都不知道？”
（玩笑话一出口，前几日的隔阂便消去了不少，在桌边落座，看了一眼泥封酒坛上红纸写着的签，抬了抬眉毛。）
“哟，剑南春。今日是非要我出不得门了。”

——：一个酒坛子，能让文实甫放下官场上的态度，就算是在地上滚了一遭，那也是值得了。取了热水里的酒坛子过来，拍开封泥倒酒，咕噜咕噜声里，热气和酒香开始四溢，看人就越发的不清晰。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再过不了多久，就该下雪了。
：“实甫既然第一眼看到了剑南春，那梨花白恐怕就没有用武之地了，不如我让人做一道酒炖鸡来尝尝看？不过却是焚琴煮鹤了。”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前些日子的隔阂，今日只为饮酒，待酒醒来，再去面对所谓的一切。
席上先上了一道热热的汤，在微寒的天气里，真是美的紧。菌类漂浮在乳白色的汤上，鲜美的滋味窜入鼻腔，一派的鲜活，倒像是我只是在旁观。

“不用那么麻烦。”
（双手接过来他递过来的酒坛子，也给自己斟满一杯酒。刚烫过的剑南春落在酒杯里，一阵酒香四溢，让人还没尝便先醉了。）
“苏轼曾赞曰：三日开瓮香满域，今日方知此言不虚啊。可惜我酒量浅，陪你喝了这两杯，就得去喝梨花白了。虽不是焚琴煮鹤——”
（看着热汤上来，身上便觉得多了几分暖意。外头秋雨正凉，喝来两口汤正合适。若是再冷些，理当吃暖锅的。）
“也是牛嚼牡丹，哈哈。”

——：看他到了酒饮上，也随着举杯一饮而尽。酒是好酒，不坠名声，怪不得号称酒庄，想来是能让最挑嘴的酒鬼都满意的。要是以前的朋友，当是硬撑着都要陪我喝剑南春的，一个敢自称酒量浅的人，才是不让人小觑的对象。
小二分了两碗菌汤来，先喝一碗暖暖胃。红豆粥每人一盅，也是甜糯可口。我只是让小二看着上菜，这菜谱却订的不错，秋日里，滋补可口俱在，不知道等会儿会不会上来羊肉汤来解解馋，今日之行倒是多了几分期待。
：“酒要会品的人来饮，文兄能想到这一出，那就不辜负这梨花春酒了。春日时我家里也曾酿酒，只是不曾带过来……等明年开春再酿，定要与兄共饮一杯。”
在纳兰府与彦仪共饮时，喝的多是沙俄来的杏子伏特加，在外面，人知我爱剑南春，而春光明媚时，饮一杯去年的酒，则是极美的。

（红豆粥略尝过一口便搁在一旁，倒是那碗菌汤喝的十分畅快。因觉得味道很好，便想着哪日来这里订一桌席面回去，给母亲也尝一尝才好。听他说起明天开春，当下哈哈一笑，道。）
“好说好说，你不妨将今年的酒埋起来待到明年再启开来喝就是了。只是可惜……”
（说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想起江越不日便要启程远赴山西，这一别再见便是三年后了。）
“届时江越不在京里，只有我们二人饮酒，怕要少了许多热闹。不过，若是能请彦军门赏光，也是一样的。”

——：斟杯续酒，自己酿的酒没有那么多讲究，真多埋一年，怕就不能喝了。罢了罢了，那些个花果酒还是等什么时候过府一叙的时候再尝的好，正儿八经的场合，还是有些拿不出手的。不过大半个月前我就命人飞马蜀中去预定明年的剑南烧春、泸州老窖等名酒，总不会少了客人的酒水的。
：“真要热闹了，还不如把我在侍卫营的兄弟们请来，他们以一敌百，哪有不热闹的。彦则不过是外放三年罢了，年纪轻轻的，历练历练也是应该的，彦恒嘛，我去他不一定赏光，文兄你去，当是手到擒来的。”

“手到擒来？哈哈！你也太抬举我了！”
（听他提起彦军门的语气有些蹊跷，便抬头往他脸上打量了一番，见没什么异色，才接着道。）
“三两知己吃酒叫热闹，一群生人吃酒就叫应酬了。瑾兄你知道，我这个人最是呆板讷言的人，哪里吃得消侍卫处大人们的热闹？还是你我二人对月吟风，来的自在些。”
（说完这句，喝了两口酒，又开口道。）
“怎么？在侍卫处这些时日，惯了与他们玩笑，觉得眼下冷清了？”

——：冷清？大凡冷清，必定孤单又清冷，而我有人有酒相陪，怎么会冷清。斟一杯酒先干为敬，也许是渐渐冷去，总觉得心绪还在夏天未曾回转。暖暖肚肠，还是觉得冷。
：“侍卫营一群大老爷们，热闹倒是热闹了，隔几天就出一场打架口角的，压都压不住。”
知己相处的确是自在许多，就这么几坛酒，一桌菜，聊聊近况也许不错。可府中事不与外人谈，宫里的事更不能外传，生生少了不少话题。而他也是，相识至今，只听说他上有老娘，也未曾拜见过。我娶亲至今，也不闻他上门吃酒。
：“这几天越发的冷了，这儿的保暖做的都不怎么好，改日你休沐，来我……家中我们聚聚，赏风弄月也不该冻得战战兢兢的。”
纳兰府应该不算是我府上了，自身虽未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却从称呼里体查到了一二。

（说着话喝着酒，不知是哪句话引得他触景生情，眉宇间露出几分落寞来。眉尖微挑，提壶倒了酒，佯装未觉的四下看了看，笑道。）
“冷？也是了，这里大多种着青竹翠柏，夏天瞧着凉爽，到了这个时节再看，难免觉得冷肃。我那里难得休沐，如今手上有来了一桩案子，只怕又得忙上好一阵了。要你去那里聚一聚，只能等年前封笔。”
（素来有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说法，也有交浅言深这句话。自从听闻他搬去纳兰府上住后，便有心问一问，依他如今的身份，有差事也有他阿玛给的家资，纵然是与德中堂一脉有间隙，自己拿了银子出去另立门户便是，何苦非要住在岳家。但转念一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自问是清官也未必断得了他家的糊涂案，便将劝说的话压了下来，转提起别的事。）
“今年京里雨水这样少，我还以为夏日里要热了。没成想蝉还没叫几声，便快要入冬了。明年若是得空，如何也要在外头赁一个避暑的别院，届时大家一道去避暑也好。”

——：说道避暑别院，我倒是想起了那日在城外认识的承旭兄。如今划定的地方正在建造别墅，但那个失足坠崖、要跟我称兄道弟的人却再未相见，要是相识是缘，相失也是缘的话，那也是足够儿戏了。倒了一盅梨花白浅尝，挂在舌尖上的甜丝丝的滋味有些流连不去，是夏天的滋味。
：“说起别院来，前些日子我往郊外去勘察土地，选了个地方，如今正在建造中，待到明年暑日，大概就能完工了。文兄不如给我提个字？我这许久不碰诗书的，实在是想不出来。”
听他讲起近日有公务，再想起自己规律到不行的作息，隐隐倒是有些羡慕。
：“我知道你们汉人规矩多，过年的时候事儿肯定更多，就是要聚，那也是年后为好。你这父母官当的，让我觉得，顺天府尹真的是非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