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静雄盯着眼前的人,试图将他所说的话和他表现出来的神情协调起来,结果失败了。临也就像一个分裂的存在,能够一边温柔地给予拥抱,一边用那张可恶的嘴诠释恶毒。静雄知道临也是这样的,很早以前就知道,但他现在依旧觉得愤怒。
“所以你就真的什么也不管,就算我死在你面前了?”
“小静是不会死的。而且,对于这一点小静没有指责我的权利哦,你和我没有什么不同。”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静雄用一只手掐住临也的脖子,粗暴地把他拎到了自己面前,“我哪里对不起你了?”
“小静真的要听吗?我担心你一会儿生气了,会把我一个人丢下呢。我身上有点冷,不想自己睡。”
“说。”
“当小静知道我可能有危险的时候,第一感觉是什么呢?我猜是‘啊,那只跳蚤一定是咎由自取’。”临也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就连去救我的时候,心里也在懊恼着自己的行为吧?和坏人在一起的也一定是坏人,这是小静从小受到的教育,所以你心里其实非常憎恨做了坏事的我,因为我而感到无地自容。你不像个要去拯救公主的骑士,倒像是个助纣为虐的恶党。以对方为耻、听到对方有危险却憎恶多于担心,是不是也算不上很有恋人的自觉呢?啊,其实稍微一想,小静大概只是担心我死掉吧,毕竟我死了,这个世上就真的只剩下小静自己了,好寂寞呢。”
静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站在床边,忽然觉得脊背发凉。
“小静生气了么?”
静雄卡在临也脖子上的手松开了,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出了卧室。
“小静说话不算数,我好冷,睡不着。”
静雄听到临也在身后捶床,捶了几下后又开始打滚,任性而可爱。静雄听得心里痒痒的,几乎要立刻退回去,然而一种无法言说的力量拽住了他的腿,让他的身体僵硬。
“你给我消停一点!”
最后还是这样说了,同时自己在漆黑的客厅里找到了沙发,倒了下去。
不一会就安静了下来。临也似乎是累了,没有关灯就直接睡着了。静雄蜷在沙发里,看着从卧室流淌出来的暖光,像是濒临渴死的人看着受过核污染的水源——上前饮用是死,原地不动也是死。
临也让他感到害怕。
自己在临也面前就像是透明的,不,或许还要糟。他能轻易地捕捉到存在于自己内心深处甚至潜意识中的阴暗,再把它们拽出来赏玩。
临也让他感到愤怒。
这愤怒并不针对临也本身,而是指向静雄自己。就像曾经被他算计而撞上卡车、被抛向空中的一瞬,坠落时的失重感带来了奇异的平静。那一刻他并不憎恶临也,而是对自己产生了疑问:因煽动和恶意而轻易暴走的自己,即便遭遇横祸也无法死去的自己,是否有资格和普通人一起行走在这街道上?而现在,罪名似乎又多了一条,那就是明明自私自利,却还假装所有坏事与自己无关。
临也让他感到饥渴。
无论如何都无法消除的饥渴。当看到临也全身湿透站在门口,静雄觉得自己全身的雄性激素都被唤醒了。不管他说什么,不管他怎么做,静雄都觉得这混蛋真是可爱透了,该被做死。
静雄默默地躺着,直到第三个念头占到上风,才起身往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