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的月色再没有那晚疏朗过。
她靠着老槐抽烟，快燃尽的时候，突然问身侧的他，“我若将余生称斤论两卖给你，你肯是不肯。”脸在微弱的火光中忽明忽暗，尾音轻巧地落在他的月白色长衫上头，七分玩笑三分真。
“买你这一生，我大概是要倾家荡产的。你索性做个成全，再赠一世。”
他听见女人笑起来，“你总是不吃半点亏的。” 分不清语气里，是喜占了上风，还是总归讽居多。她将烟头掷在地上，径直进屋去了。

温叙耳
初秋的风不甚凉快，就单穿着薄薄的长摆宽衫倚在老槐树上，一阵一阵的风过来，周身也总还有些黏腻的热气。右手上搭了把团扇，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抬眸随意望几眼，斜斜下来的月光照进衣衫里，粗糙的布子都几乎要被照成月白色。都说月是故乡明，于是怎么看着北平这儿的月总有几分凄凉，几丝惆怅。
头顶上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风总算清爽了些。于是捻了只烟在手上，嘴中缓缓吐着烟雾，一时间眼前看不真切了。

赵绪祁
民国的月色从未这么疏朗，轻薄的月光与粘稠的热气缱绻着，再混杂上一层朦胧的白烟，衬着女子轻佻勾起的唇角。烟草燃烧的火光忽隐忽现，一点一点地向她的脸庞逼近，我堕入无限的怅然之中，竟觉得有些失神了。
老槐枝叶繁茂，浓密得几乎要互相缠绕在一块，月光影射下来，给地面打上一层薄纱似的阴翳。她兀自抽着烟，而我兀自看着她，这是谜样的寂静，空气几乎要凝住了，只剩下缥缈的白烟随若有若无的风，轻巧地荡漾。迟疑着开口，连嗓子都随着心绪锈住了，我唤她：
“……叙耳。”

温叙耳
他的声音有些低低的，听得不太清晰。而我也不回话，就看着天上明月。然而明月也看不清，被烟雾挡住了。于是眸里就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月光。烟快燃尽了，烟灰落下来，像是尘埃。手指夹着的烟头上最后一片灰摇摇晃晃带着火星掉了下来，掉到初秋的地上。小小的火星很快就被风吹灭了。
瞧他这声音唤得多动听，我低头轻笑了两声。
“赵绪祁。”
似乎舌尖咬着他的名字，轻轻软软地喊出来，却又收了本该拖长的尾音，于是就有有些几分冷漠了。我侧头瞅着他，嘴角笑容真假半分。
“阿祁……我若将余生称斤论两卖给你，你肯是不肯？”
眼波流转，兀自娇娆。

赵绪祁
女人的头发松松地烫了，随着动作轻微地来回摇晃，若有若无地搔刮在我的心上。背在身后的手来回摩挲老槐粗粝的树皮，触感稍有些干涩。我将她的目光用满怀的柔情接住了，勾起一抹无谓又温柔的弧度来，眸底是陈年的笑意，在水似的月光中应当也是看不真切的。
“买你这一生，我大概是要倾家荡产的……”
终于将手从槐树的枝干上移开，想探去触她的手，犹豫半晌又讪讪收回。女人绵长的呼吸在耳廓被延伸得无限长，一时万籁俱静。侧身抬手抚过她玉似的面庞，顺带拢了拢女人耳侧鬈曲的鬓发，当我一对上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胸腔里的那颗心就狠狠地抖了三抖。仍旧是笑着的，拇指扫过那略略上挑的眼角，划过颧骨，停留在轻佻勾起的唇角边上。
“……你索性做个成全，再赠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