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
<写在身体上>珍妮特·温特森
1.爱情需要表达。它不会保持静止,保持沉默,美好,恭谦,别看见,不会被听见,不会。赞美的话会从舌尖滑出,尖利的声音是玻璃破碎,是液体四溅。没有保守的爱情,它是追逐猛兽的赏金猎人而你就是场游戏。这种游戏已被诅咒。当游戏的规则一直在改变是,你还能执著于此?我该称自己为爱丽丝,与红鹤们玩槌球游戏。在仙境里所有人都在欺骗,而爱情就是这片仙境,不是么?爱情让世界运转。爱情是盲目的。你所需要的只是爱情。没有人会为心碎而死。你也如此。我们结婚后就不同了。想想孩子。时间是治愈伤口的良药。你还在等待真命先生?真命女士?或许还有那些真命小子?
是陈词滥调惹的祸。恰到好处的感情需要恰到好处的表达。如果我所感受到的并非恰好,那我是否还应该称之为爱情?真可怕,爱情,我所能做的就是把它塞进装满粉色玩具小人的**桶底,并给自己寄上一张上面写着“订婚快乐”的贺卡。而我并没有订婚。我扯得太远了。我绝望地寻找另一种途径以躲避爱情。我渴望稀释的情节、单薄的语言、微弱的姿态。那把陈词滥调的松垮扶椅。这没什么,在我之前,曾有千万只屁股坐过这把扶椅。弹簧坏了,布料发臭腐烂。我不需要害怕。看,我的祖父祖母也曾坐过这把扶椅,他穿着硬领衬衫打着俱乐部领带,她则裹着白裙终其一生。他们坐了,我的父母也坐了,现在轮到我了,不是吗,伸出胳膊,不为拥抱你,只为了保持身体的平衡,梦游般地走向那把扶椅。我们将多么快乐。所有人都将多么快乐。他们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2.你没有回答。为什么人们需要答案?我想一部分的原因是,如果没有一个答案,没有任何答案,这个问题本身就会显得很愚蠢。
3. 还有更大的问题,那些问题不止一个答案,那些问题若得不到回答也很难用沉默来解决,一旦问出来,它们就不会凭空消失,却会让大脑进入沉思。一旦问出来,它们就获得了空间与质地,迫使你踩上那级台阶,或让你在夜里惊醒。黑洞吸收着它周围的一切,就连光芒也无法逃脱。最好什么也不要问吗?做一只满足的猪,也好过不开心的苏格拉底是吗?但既然工厂化的农业经营对猪比对哲学家更严苛,那我就要冒险一试。
4.
你说:“为什么我使你害怕?”
害怕?是的,你确实使我害怕。你表现得好像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丝的。你表现得好像世界上有无穷的快乐而时间却没有尽头。我怎么会知道?我的经验是时间总会有停止的那一刻。从理论上讲,你是对的,量子物理学家是对的,浪漫主义者和宗教信仰者是对的。时间没有尽头。可事实是我们都带着手表。如果我在我们的关系中显得局促不安,那是因为我害怕。我害怕你有一扇我不知道的门,现在门随时都可能会打开,你会消失。然后会发生什么?我拼命敲打着墙壁,如同宗教法庭在寻找着一个圣人,会发生什么呢?我能哪儿找到那条秘密通道?对我来说,周围只有那四面相同的墙而已。
5.事情本身不会改变,事情并不像四季般更迭。人们改变着事情。只有改变的牺牲者,没有事情的牺牲者。
6.露易丝,我愿意为你将我的过往付之一炬,往前走,绝不回头望。过去我曾经如此鲁莽,不计后果,将代价抛之脑后。现在我已经做出了判断。我知道将自己从一生的累积中救赎出来意味着什么。我知道,但是我已经不在乎了。你将一个未受回忆侵扰的空间放在我的面前。这可能是个空洞,也可能是种解脱。当然我想要冒这个险,我想要冒这个险。因为我所拥有的生活已经在发霉。
7.灵活的手指是聋哑人的语言,在身体上标记身体的渴望。是谁教你在我背脊上用血来书写?是谁教你把手当成是烙铁?你在我的肩膀上刻下你的名字,从此就能顺着记号找到我。你的指尖已经变成凸印板,在我的皮肤上敲下字句,在我的身体里敲下意义。你的莫尔斯电码干扰着我的心跳。在遇见你之前,我曾有坚定的心脏,我倚之生存,它服役多年,并且渐渐强壮。现在你把它的节奏变成了你的律动,你在我的身体上嬉戏,我心脏的鼓点也随之紧绷。
8.离开地表两百英里就没有重力存在了。运动的规则被废止,你可以很慢很慢的翻跟头,重量不复存在,在哪儿都不会跌倒。当你躺在空间里划动时,你或许会注意到你的脚逃离你的头,你很慢很慢地伸展,越来越长,你的关节脱离了它们平常的位置。你的肩膀和胳膊之间失去了连结。你的骨头将一块一块掉落,你将被粉碎,不再是你自己,渐渐飘移,灰飞烟灭。
9.“你会好起来的……”陈词滥调导致麻烦。丢失你所爱的人会彻底改变你的生活。你不会好起来了,因为丢失的是你所爱的人。痛苦会停止,新的人会出现,但伤口永远不会消失。它怎么会消失呢?那个足够让我们为之伤心的人的特殊性,不会因为死亡而停止伤痛。我心里的洞是你的行装,其他人和人都无法填补。为什么我还需要她们去这么做呢?
10.在真空里,所有的光子都以相同的速度运动。当它们穿越空气或者水或者玻璃的时候,就会减速。不同能量发射的光子以不同的速度减速。如果托尔斯泰知道这个,他会不会发现《安娜·卡列尼娜》的开头犯了可怕的错误?“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事实上,应该倒一倒。幸福总有特别之处。不幸却大同小异。人们总是明确地知道为什么幸福。但他们很少知道为什么不幸。
不幸是一种真空。一个没有空气的空间,一个让人窒息的地方,一个悲哀的住所。不幸是一片租屋街区,房间像层层鸡笼,坐在你自己的排泄物上,躺在你自己的粪便里。不幸是一条无法掉头无法停止的道路,沿路向前,被后面的人推挤,被前面的人引领。沿路向前,速度飞快,尽管前面的日子都已经萎缩。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一旦你开始了,现实世界里就没有锚能让你停下来,也没有什么可抓得住的。不幸把生命的支架都推开,让你自由跌落。在这儿所有人的噩梦都成真。
在火车车厢里,封闭在厚厚的玻璃后面,我感觉安逸地与责任隔绝。我知道我在逃避,但是我的心已经变成了不毛之地,没有东西能够生长。我不想面对现实,不想从中振作起来。在我心脏疲惫干涸的河床上,我学着无氧生存。我可能会以受虐的方式沉浸于此。我下沉得太低,无法做出决定,而这也带来某种令人头昏眼花的自由。在月球上行走,没有重力。那儿有穿着军装的死魂灵,宇航服笨拙得无法触摸。在不幸的时间里没有钟表,只有永不休止的滴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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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让我感到别样的美感,温特森的书总有许多我想要摘录的语段,虽然译者不一,但确实每次都有种无以言喻的美感,真想看看原著(如果我能看懂…)
这是我看她的第三本书,也是摘录最多的一本。
或许从某种角度我产生了共鸣。
你信口许下的承诺我竟然相信了并且一直在等待。或许那连承诺都不算吧。你这个骗子。果真一如我很早就预见的那样。我不应再报什么期待。你已停留在过去。
那样总是美好的,因为我总会先忘记那些不好的事情。
永远都没有真实的故事。一旦已经发生的事被用语言表达时多少披上了伪装。
我对”婚姻”依旧不抱有多大的幻想,在我的人生中还未出现过爱。爱是激情的一种,其实很真实,但毕竟是想象。在那样的想象和现实中我感到沉溺,有些不受控制。我觉得那不是爱。现在我有不同的想象,但频率不像曾经那么高,我沉溺但又理智。我爱上了我的幻象。如果一定要把那种情感说成是爱的话。